十年前，我刚大学毕业，去省城给首富大伯拜年，大伯在楼上阳台冷冷丢下一句“不认识”，让我灰头土脸地回去。
那一幕像刀子一样刻在我心里，后来我熬到省直厅局副厅长，如今大伯的公司因环保问题被罚得焦头烂额，孙子又想借我的关系进体制，他亲自带着礼登门求我。
那年是2015年，我刚拿到大学毕业证，学的是土木工程，在我们县城算不错的专业，可工作没着落，家里穷，父亲早年因工伤在家休养，母亲在镇上给人做保洁，一个月一千多块钱。我攒了半年生活费，又借了同学两百块，才买了张去省城的硬座票。
大伯是我爷爷的弟弟，当年分家时他拿了家里最好的地，后来赶上改革开放，搞砂石料、开砖厂、再到后来做房地产，一路成了我们那一片最有钱的人，家里盖了独栋别墅，门口停着两台奔驰，过年的时候县领导都得到他家坐一坐。
我们这支因为爷爷早逝，家境一直很差，小时候我只在过年时远远见过大伯几次，他每次都塞给我一百块压岁钱，那时候觉得一百块好大一沓。
我去拜访，其实是厚着脸皮想求个工作，我知道他公司招人，包吃住，一个月四五千，在我们那儿算高薪了，我提前一天到省城，住十块钱一晚的地下室旅馆，第二天早上买了盒二十八块钱的冬虫夏草含片当礼，一路折腾到下午才找到他家别墅区。
门口保安看我背着破双肩包，穿三十块钱淘来的旧西装，一眼就把我拦了，我说找我大伯，报了名字，保安用对讲机喊了几声，过了好一会儿，阳台上探出一个人影，就是大伯。
他穿着丝绸睡衣，手里端着茶杯，眯着眼看了我半天，淡淡来一句：“我不认识什么堂侄，你找错人了。”说完转身就走了，保安客气但不容置疑地把我往外推，我站在雪地里，手里那盒虫草含片被捏得变了形。
那一刻我真觉得血都凉了，不是因为冷，而是觉得三十年的血脉亲情，在他眼里连条狗都不如，我没哭，就在别墅区门口蹲了半个小时，把那盒含片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坐最后一班长途车连夜回了县城，车上我给自己立了个誓，这辈子一定要混出个人样，让他们后悔今天这一眼。
回去以后，我拼命考公务员，那一年全省招8000人，报考30多万，我报了最偏的乡镇岗位，那段时间我妈天天给我煮鸡蛋，我爸拄着拐杖陪我散步到半夜，2016年我考上了，成了我们县最年轻的事业编，后来又考选调生，一路从乡镇到县里，再借调到省里。
2023年提副科，2025年刚满35岁，挂了省直某厅副厅长，其实就是最年轻的副处，但在这个年纪，能到这个位置，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不敢想的“高升”了。
大伯那边，我再没联系过，听说他这些年扩张太猛，欠了好几家银行钱，去年开始环保督查严了，他几个砂石场和搅拌站全被停，罚款加整改费用上亿，现金流一下子就断了。
孙子是我大伯的独苗，叫浩然，比我小五岁，大学读了个三本，花了几十万，毕业后在家啃老，前两年还因为酒驾被拘了十五天，想进体制把档案洗白，一直没门路。
今年八月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很客气地说是“我爸让我打的”，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大伯他们家司机，我没接，挂了，第二天大伯直接带着儿子、儿媳、孙子，一行五口，开着那台旧了的S级奔驰，提着两箱茅台、两条中华，还有一只烤全羊，直接杀到我家小区。
我妈开门的时候都惊呆了，大伯一进门就变了个人，满脸褶子笑成一朵花，一个劲儿喊“贤侄啊，你瞧瞧我这记性，当年真是老糊涂了”，又把我妈拉着手说“弟妹这些年瘦了”，我爸坐在沙发上没吭声，大伯赶紧过去递烟，还亲自点上。
浩然那小子以前在朋友圈骂过我“土鳖公务员”，这会儿低着头叫我“哥”，声音比蚊子还小，大伯把浩然往我面前一推，说：“你看浩然这孩子，年轻不懂事，想进咱们系统，你在省里说话好使，帮他操作操作呗。”
我没急着答应，先让阿姨把烤全羊收了，烟和酒我让司机搬回车上，然后慢悠悠泡了壶茶，我问大伯：“您还记得十年前我在您家门口站的那半天吗？”
大伯愣了一下，赶紧打哈哈：“嗨，那时候公司刚上市，怕有人冒充亲戚骗吃骗喝，我这不是老糊涂嘛……”我点点头，笑了笑：“没事，我那时候确实寒酸，穿得也破，您不认识也正常。”
大伯看我脸色还行，赶紧又把话题往浩然身上引，我没接茬，反而问起他公司的事：“听说砂石场停了？罚得挺狠吧？”大伯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叹了口气，说现在银行天天催款，整改又要几千万周转，实在撑不住了，想让我在省里打声招呼，能不能把罚款降一降，或者分期。
我把茶杯放下，很平静地跟他说：“大伯，您教过我一件事，不认识的人，就当没这门子亲戚，今天开始，咱们也不认识了，浩然的事，我帮不了，公司的事，更帮不了，您慢走，不送。”
大伯当时脸就白了，他儿子想发火，被大伯一把按住，大伯颤颤巍巍站起来，嘴唇抖了半天，最后只挤出一句：“贤侄……不，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我没再说话，起身去给孩子拿奶粉，背对着他们，他们在客厅站了足足五分钟，最后自己默默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妈红着眼圈问我：“真不帮？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我摇摇头：“妈，十年前他把我当乞丐，我忍，今天他再把我当工具，我不能再忍了，亲情不是单方面想用的时候才拿出来晒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