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脊先动的鳃凌晨四点,瓦片开始滴水,像鱼鳃第一次开合。老屋把夜里的凉气吸进腹腔,顺着横梁的血管,送到每个房间。你翻了个身

屋脊先动的鳃凌晨四点,瓦片开始滴水,像鱼鳃第一次开合。老屋把夜里的凉气吸进腹腔,顺着横梁的血管,送到每个房间。你翻了个身,听见木地板“咔”一声——那是鱼骨在长个儿,把去年的虫蛀悄悄挤出去。

鱼鳞瓦逆流而上青苔沿屋脊线一路铺陈,像逆流而上的鱼鳞。春天第一场雨,瓦缝吐出嫩绿,细得像鱼苗,却能在半个月内肥成巴掌大的藤蔓。你站在院子里仰头,误以为房子穿了件不合身的毛衣,其实它只是换鳞:旧皮褪下,新皮尚青,四季的刀刃在此打了个回旋。

夏刺最锋利三伏天,房子把日头含在口中,慢慢咀嚼。瓦片温度飙升,像鱼鳞被热油滚过,缝隙里冒出树脂的气泡。夜里,气泡破裂,发出极轻的“啵”,像替你把不敢说的烦躁放了个屁。你躺在床上,汗珠排成纵队,才明白生老病死并不抽象——它们只是房子吐出的四根软刺,夏那根最扎手。

秋刺带甜九月,屋脊线开始弯腰,像饱餐后的锦鲤。第一片梧桐砸在瓦面,“嗒”一声脆响,房子打了个饱嗝,吐出秋刺。那根刺裹着糖分:晒干的辣椒、风脆的柿子、屋檐下的新腌咸肉。你踩着落叶进院,闻到一股被太阳发酵的甜,忽然原谅了夏那根刺的狠——原来四季的鱼刺,前菜辣,主菜咸,甜品刚好。

冬刺最软,却最疼雪落下,瓦片收拢所有鳃片,房子进入半休眠。它把最后一口气吐成白雾,顺着烟囱爬上天,像老人拔下最后一根白发。冬刺是软的,像棉絮,却扎进骨头:你听见水管冻裂,像鱼骨被折断;看见墙皮剥落,像鱼鳞逆翻。那一刻你懂了——房子在替你疼,所以你可以暂时不疼。

生老病死,换鳞仪式某年某月,房子终于游不动,瓦片开始一片片脱落,像鱼鳞被时间一片片拔掉。你站在废墟里,捡起一块瓦,背面粘着干硬的泥,正面刻着年份:1987。那是房子出生证,也是它脱下的第一片鳞。你把瓦片带回家,插上绿植,它成了新鱼缸——房子死了,鱼却在你客厅里继续呼吸。

水面是镜子也是刀房子一生都在水面游,水面叫“日子”。镜子照出你的童年、初恋、争吵、和解;刀却悄无声息,削薄瓦片、削短横梁、削皱你的眼角。房子不喊疼,只把削下的碎屑藏在屋檐,等一场风,吹给你看——那其实是你自己的倒影,只是借了一片鳞,才肯被你辨认。

彩蛋:把鱼刺熬成汤文末,我把那块旧瓦片翻过来,在内侧写下一行小字:“别怕吐刺,我替你兜住所有四季。”然后把它扣在窗台,当多肉花盆的底托。浇水时,水会顺着瓦沟流进凹槽,像房子仍在呼吸。偶尔有阳光打在上面,瓦面反射出半弧形的白,像一尾小鱼跃出水面——它说:“鱼刺熬成汤,日子就能继续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