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刚扫过山坡,漫山的沙棘树就像被染上了浓烈的色彩,枝头上的沙棘果颗颗饱满,红得透亮,一串串紧紧挨着,从远处看,就像给枝条缀满了小小的黄金粒,我们打小就管这果子叫 “黄金果”。这果子看着小巧玲珑,摘起来却半点不能马虎 —— 沙棘枝上满是细细的尖刺,稍不留意就会扎到手,所以每次采摘,我们都会提前戴上厚厚的帆布手套,手里攥着磨得锃亮的剪刀,弯着腰在树丛里穿梭。遇到长得密集的果丛,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枝条扶稳,再贴着果柄一剪,让果子整串落在掌心里,然后轻轻放进身边的竹筐里。竹筐是家里老人编的,透着淡淡的竹香,装果子的时候要轻拿轻放,生怕把娇嫩的果子碰破。
等竹筐装得满满当当,几个人就轮流扛着往山下走。山路不算宽,脚下偶尔会有碎石,得一步一步踩稳了。到了院子里,先把果子倒在铺好的旧麻袋上,再分装到竹筛里。竹筛的网眼大小刚好,能漏下细小的泥土,却留得住沙棘果。筛选的时候,一家人会围坐在院子里,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大家一边唠着家常,一边仔细挑拣 —— 先把混在果子里的碎枝、枯叶一根根、一片片捡出来,再逐个翻看果子,只留下那些饱满得能捏出汁水、颜色鲜亮的果子。有时候一筛果子要挑拣半个多小时,指尖被果子的汁水染得橙红,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挑好的果子还得再清洗一遍。大盆里接满清凉的井水,把果子倒进去,用木勺轻轻搅几圈,让每颗果子都能沾到水,把表面的浮尘洗干净。然后把果子捞出来,放在竹匾上控干水,得等水分都沥干了,才能倒进榨汁机。机器是去年新买的,启动时会发出 “嗡嗡” 的声响,却比以前的旧机器省力多了。果子倒进去没多久,橙红色的汁水就顺着出口缓缓流出来,流进下面的陶瓷大盆里。滤网上会留下一层带着果肉的果渣,我们会把果渣小心地刮下来,再重新倒进榨汁机里榨一遍,就怕浪费了半点果子的汁水。
刚榨好的沙棘汁颜色鲜亮,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涩味,必须倒进大铁锅里熬煮。灶台是用青砖砌的,灶膛里添上晒干的柴火,点燃后火苗 “噼啪” 地舔着锅底。火候得掌握好,不能太大,不然锅底的汁儿容易糊,也不能太小,不然熬不出香味。守在灶台边的人,手里拿着长长的木柄勺,不停地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勺底轻轻刮过锅底,防止汁水粘在上面。随着温度慢慢升高,锅里的汁水开始微微冒泡,涩味一点点散在空气里,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甜香,那香味飘得很远,邻居家的孩子都会循着香味跑过来,扒着门框问:“婶子,是不是又熬沙棘汁啦?”
熬煮大概要一个多小时,直到汁水变得稍微浓稠,颜色也深了一些,就可以关火了。这时候的沙棘汁烫得很,得小心地倒进早就准备好的玻璃瓶里。玻璃瓶都是提前一天洗干净的,倒扣在竹匾上控干了水,一点水汽都不能有。灌汁儿的时候要用漏斗,把漏斗稳稳地架在瓶口上,再用勺子一勺勺把汁儿舀进去,直到快装满瓶子,才把漏斗拿下来,迅速拧紧盖子。盖好的瓶子还要放进温水里泡十分钟,这样瓶盖能封得更严实,存放的时间也更久。
等瓶子凉透了,再用干净的布把瓶身擦得干干净净,贴上提前剪好的红纸标签,然后整齐地摆进纸箱里。看着纸箱里一瓶瓶橙红透亮的沙棘汁,心里满是欢喜 —— 早上还挂在枝头的 “黄金果”,经过采摘、筛选、清洗、榨汁、熬煮、装瓶这一步步的忙活,就变成了能捧在手里的美味。想喝的时候,从纸箱里拿出一瓶,倒在玻璃杯里,凉丝丝的汁水滑进喉咙,满是果子的甜香,这味道里,藏着的是山里人的踏实和用心,是从枝头到杯中,一点都不将就的实在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