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六年，我第一次急切地想要去见我的妻子一面。

可是她盖着白布躺在那里，好像并不想见我。

现在还不是悲恸的时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宋至清，你放心。

欺负过你的，我都不会放过。

1

明星妻子的经纪人打来电话时，我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乏累得很。

「联系不上？呵，怕是又爬了哪位导演的床。」

「又或是钓上了什么集团老总，正在春宵一度吧。」

我冷笑着挂断了电话，并不在意电话那端焦灼不安的声音。

这种把戏，宋至清已经玩过太多次了。

无非是想刷刷存在感，试图引起我的惊慌和关切而已。

可我对她，只有厌恶。

这种手段在我眼里，跟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没什么分别。

可紧接着，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老师说，孩子已经三天没上学了，孩子妈妈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我不由皱了眉。

宋至清真是荒谬，想必是宫斗剧拍多了，现在已经开始学着利用孩子。

我只得忍着一腔怒火回了家，准备把女儿带到父母那里去。

否则跟着宋至清，还不知会学成什么样子。

只是……家里好像清冷的有点古怪，育儿嫂和做饭阿姨都不见身影。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一把推开卧室门，诡异的恶臭扑面而来。

宋至清的身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原本凝脂一般的肤色，透着诡异的绿色。

她……死了？

2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呆滞地蹲在床边，颤着手去触摸她早已冰冷僵硬的脸颊。

宋至清最喜欢的栀子香熏就在床头，却怎么都掩盖不住尸身的异味。

直到助理来送紧急文件，看见这一幕，失声尖叫起来。

半个小时后，殡葬公司的人、法医、还有妻子的经纪人和助理等，纷纷赶了过来，乱作一团。

房间里吵吵嚷嚷，我却只看到他们不断张合的双唇，脑海中嗡然作响，什么都听不清。

直到法医一脸严肃地表示，不是他杀，也不像自杀，没有发现致命伤，更不是中毒。

死因不明，建议尸检。

「宋至清，你给我起来，我知道你装死！」

「你在拍戏是不是？导演呢？摄像机都没就位你演什么！」

「起来！宋至清你够了！」

我像是忽然惊醒般，一把推开了法医，用力扯着宋至清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

可她的身体冰冷僵硬，双目紧合，再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徐总，经初步判断，您太太的死亡时间已经有72小时了。」

法医叹息一声，微微摇头。

我颓然跌坐在床边，喉间酸胀疼痛，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真的死了。

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陡然碎掉了一样。

三天前……其实她提醒过我的。

3

那晚，我回家取文件，女儿忽然跑进了书房。

「爸爸，要是妈妈死了怎么办？」

我看着粉团儿一般玉雪可爱的女儿，本想伸手抱一抱。

可听见这话，顿时没了兴致。

又是宋至清教的。

「死了就死了。」

「她死了，我就给你找个新妈妈。」

我冷淡地答了一句，继续低头工作。

女儿什么都没说，愣愣地站了一小会儿，沉默着走了。

当晚，宋至清不顾我立下的规矩，闯进了我的卧房。

一向傲娇的她伏在床前，问我究竟爱不爱她，哪怕只有一瞬也好。

她长发凌乱，素面朝天，双眼微微发红，更衬得肤白如雪。

的确是绝美无暇的一张脸，素颜甚至比浓妆更美些。

不枉「人间富贵花」的名号。

我有一瞬的怔忡，很快清醒过来。

当初她做下的事情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

我嫌恶地看着她，正要开口，她却情绪崩溃地大哭起来。

「求你，说爱我。」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还有孩子……」

「你不爱我， 我会被系统抹杀的。」

这种癫狂的疯言疯语，彻底浇熄了我心底对她残存的不忍。

「不爱。」

「宋至清，别做梦了。」

她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甚至连哭声都止了。

我从未见过她脸上流露过那样绝望的神情，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像忽然停了风的落叶，颓然瘫倒在地上。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会是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72小时……也就是说，当晚我因为心头烦腻而深夜离家后不久，她就死了。

眼下，由于宋至清缺席了昨晚的高奢代言红毯秀，被一向敏锐的记者差觉到不对，已经有不少人蹲守在别墅附近，想要获取第一手的情报。

若是此刻将她的尸首运出去，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若是停放在别墅里……尸身已经开始腐坏。

我一时进退两难，六神无主。

这情状，就像当初我跟宋至清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4

宋至清是一位当红女演员，坊间对她好评如潮。

因为她不但有绝美的容貌，还有过硬的演技，且以敬业之名，备受导演们喜爱。

她出道十几年，起初始终不温不火，直到七年前，她在一部小制作的网剧中脱颖而出，爆红于全网。

从此就像是开了挂一样，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跻身一线。

曾有网友考古，发现从前的宋至清跟如今相比，无论是颜值能力还是处事风格，几乎都判若两人。

对此，粉丝们表示宋至清这些年来不断地沉淀、学习，如今脱胎换骨，都是她努力的结果。

至于颜值气质的飞升，自然是红气养人。

也有网友打趣，说宋至清像是被夺舍了，要么就是获得了美艳女明星的系统。

我曾有耳闻，但不屑一顾。

作为徐氏集团的总裁，这些女明星私底下是什么作风，我清楚得很。

跟宋至清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商业性质的酒会上。

我承认，看见她的第一眼，我的确有几分惊艳。

她美艳的容貌与清澈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在玫瑰丛中生出的兰草，仿佛在妖媚的表象下，是一颗澄明素净的心。

也正因如此，我才喝下了她含笑递来的酒，相谈甚欢。

也在酒意深沉时，由着她将我扶出了酒会现场。

再后来，我记不太清了。

仿佛有一种异常甜醉的香氛弥漫着，而宋至清的身子渐渐跟我贴在了一起。

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半裸着身子，发丝凌乱，两颊微红。

而门外熙熙攘攘，已经聚集了几十家娱乐新闻的记者。

当红一线女明星跟徐氏集团总裁共度一夜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我们依偎着走进酒店的照片。

看着她仿佛心愿得偿的笑，我才知道，宋至清的野心，是成为徐氏集团的老板娘。

而彼时我正在谈一项至关重要的合作，个人和公司的声誉都极其重要。

且宋至清的影响力过于巨大，我不能拿公司的利益去赌。

虽说父母已经给我选好了联姻对象，但我对那个娇纵任性的陈家大小姐并没有兴趣。

于是便向宋至清妥协，直接在媒体面前官宣了恋情，打破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猜测。

但这一切，都只是做给外界看的而已。

从我醒来的那刻起，对宋至清的感情就只有嫌弃和恶心。

纵使那晚的床单上，留下了刺眼的落红。

纵使宋至清对我深情如斯，对我父母也仁孝之至。

我再也没有碰过她。

但那晚那一次，就让她怀孕，生下了女儿。

容貌跟我极其神似的女儿，如今已经六岁的栩栩。

栩栩……我陡然心惊起来，被宋至清的死搅乱了心绪，我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栩栩不见了。

5

我允许法医将宋至清的尸体带走，先妥善保存起来，等我理清思绪，再决定是否尸检。

毕竟，尸检要将遗体解剖，内脏取出。

宋至清那么爱美，她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刀锋割裂损毁，一定会难过吧。

为了掩人耳目，经纪人穿上了宋至清素日最常穿的衣服鞋子，又用墨镜帽子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迅速从别墅后门上了保姆车。

记者们都信以为真，见「宋至清」一反常态，不再亲和热情，反而一副神秘的样子，便都争前恐后上车追了过去。

法医等人趁机用粉丝们送的巨型草莓熊玩偶做掩饰，将宋至清的身体安放在内，运回解剖室暂时冷冻储藏。

做完这一切，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联系了家里长期雇佣的育儿嫂，才知道宋至清提前半个月就已经跟她订好了下户的时间。

「太太说，以后栩栩会到徐老先生那边生活。」

「徐先生，您不知道吗？」

我一愣，随口敷衍着便挂断了电话，直奔父母家中。

果然，栩栩正木然坐在窗前，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具。

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眼底的亮色稍纵即逝，像是有些失望。

但她还是低低叫了一声爸爸，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爷爷奶奶一眼。

「妈妈走了吗？」她声音低低地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栩栩，你说什么？」

「妈妈说累了，想要去很远的地方玩一玩，让我跟着爷爷奶奶。」

「她已经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栩栩的情绪很低落。

我爸妈不喜欢宋至清，连带着也不怎么喜欢栩栩。

栩栩虽是小孩子，但对这些很敏感，因而从不愿意来爷爷奶奶家。

但这次居然能在这里住好几天……

「栩栩，妈妈还说了什么？」我强忍心头酸痛，抱起栩栩追问。

「我忘记了。」栩栩咬了一下嘴唇， 答得很果断，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这时，我妈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都是当妈的人了，说走就走。」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孩子丢在这里。」

「我看，她是狐狸尾巴藏不住，露出戏子的本性了。」

我哄了栩栩几句，让她回房间去画画，自己则走到爸妈面前坐下来。

「栩栩年幼不懂也就罢了，难道你们真的听不出宋至清话中的托孤之意吗？」

「她嫁进徐家六年，不论是为媳为妻为母，都无可指摘。」

「爸，妈，宋至清已经死了。」

「栩栩再也没有妈妈了。」

「你们真的一点预感都没有吗？」

6

爸妈脸色一变，却不像是惊讶，倒像是感慨。

「她真的自杀了？」我妈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见我紧盯着她，才讪讪地低了嗓音，「她跟栩栩说的那些话……我以为她就是说说，都是当妈的人了，哪能说死就……」

她没再说下去。

我想我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可我能怨谁呢？她的死……都是因为我。

我再一次想起那晚她跪在地上央求我说爱她的样子。

如果当时我说了爱，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还有她说被系统抹杀……这种匪夷所思、虚幻缥缈的事，会是真的吗？

她曾经向我求救，可我却跟她说，别做梦了。

我带着栩栩回了家。

我总觉得，宋至清一定还跟栩栩说了什么，栩栩一定还知道一些别的什么。

然而，没等我理清思路，宋至清离奇死亡的新闻却点爆了全网。

知道这件事的人，我都已经打点好，恳请暂时保密。

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一夜之间，别墅四周被堵得水泄不通，无数记者粉丝蜂拥而至，要求我给大家一个交代，究竟是死是活，总要有个声明。

紧接着，许多明星也陆续在网上发声施压。

我跟宋至清的工作室始终保持沉默，直到郑旭的出现。

郑旭是宋至清先前的「绯闻男友」、「剧幕CP」，合作过几部电视剧，咖位不高，演技也一般，也就是吃了角色人设的红利，才蹭着宋至清的知名度，一路爬了上来。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一层关系，但在一些剧组花絮和综艺活动中，他们看上去确实举止亲密，眼神暧昧。

甚至微博上还有他们的CP粉创建的超话。

记得婚后我第一次跟宋至清发火，就是因为郑旭。

那晚我喝了酒，素日积累的不悦在宋至清晚归的时候爆发。

我攥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勒令她跟郑旭离得远一些。

她的脸色因为轻微窒息而涨得通红，眼底也不自觉地溢出泪意，但目光却欣喜不已。

「徐聘，你吃醋了？」

我一怔，片刻便松开了她的脖子，迅速转身不再看她。

「呵，我只是丢不起这个人。」

我没有看到她当时的表情，只知道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跟郑旭合作过。

但我没想到，她死之后，郑旭居然堂而皇之地捧着他跟宋至清的合影，找到了徐家别墅。

当着无数镜头的面，他涕泗横流，哭得一步三晃。

话里话外，都在暗戳戳地说是我杀了宋至清，让他连远远守望着白月光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