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外婆唯一的女儿，是舅舅们最宠爱的妹妹。
我爸死后，我跟着妈妈回到外婆家。
她成了全家的宝贝，被所有人疼爱着。
可妈妈说她恨我。
恨我让她成为了妈妈，所有的爱都要分我一份。
她说我不配。
我妈不吃饭，全家让我跪一整晚的瓷砖哄她高兴。
妈妈不小心碰到桌角，只说了一句疼，舅舅就把我的头撞到了墙上。
我撞到昏死，却被随意丢在一旁。
再醒来，我回到了爸爸去世那天。
妈妈问我跟不跟她走，我却直接牵起了奶奶的手。
1
“妈妈，求您了，不要撕，我要用奖状申请学费减免的。”
我跪在地上，抱着妈妈的大腿。
妈妈一把推开我，直接把奖状撕了个粉碎。
外公外婆和舅舅们都围了过来。
妈妈捂着脸就开始哭。
“你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你凭什么可以受这么好的教育。”
“要是我小时候有条件读书，我就不会嫁给你爸爸这个废物！”
外婆心疼地抱住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是妈不好，以前的日子难，没条件供你读书。”
外婆说完狠狠瞪了我一眼，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
“你这个丧门星是不是故意的，考个好成绩就来你妈面前炫耀。”
我拼命摇头，跪在那里把奖状碎片一点点收集起来。
有了这张年级第一的奖状，我才可以去申请学费减免。
自从我爸死后，我妈已经五年没给我交过学费了。
交不上学费，我就不能继续在这所学校读书。
这是爸爸还没去世前，给我找的最好的小学。
预缴了一年级的学费，还没开学，他就离世了。
他临走前摸着我的头，告诉我要好好读书，快快长大。
我年年考第一，就是为了第一名能免学费的福利。
可妈妈连读书的机会都不愿给我，说我不配。
我没藏好这张奖状，不小心在书包里露出了一角。
被妈妈看见了。
泪水让双眼变得模糊，我趴在地上，用手臂将纸片汇到一起。
我想把它拼起来，再去学校求求老师。
可是一只大脚踩住了我的手腕，我一下子疼得倒了下去。
大舅用力碾了两下，我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断掉。
“真是个没良心的丧门星，你看你妈都哭成什么样了。”
“还只顾着这几张废纸。”
他踹了我一脚，让我去妈妈面前跪着。
妈妈捂着脸哭了一会，突然站起来跑进房间关上门。
她把门反锁，无论舅舅们怎么敲门都不开。
“我不开！凭什么她可以读这么好的学校，我要饿死自己，心疼死你们！”
我妈那个年代怎么能和现在比，可面前没有一个人觉得她是在任性胡闹。
我又被拽着头发拖到了我妈房门口，跪在冰冷的瓷砖上。
“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就在这跪着。”
“玉儿什么时候肯出来，你就什么时候滚开。”
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慢慢移位，下午的烈日变成了黄昏的夕阳。
我妈还是不肯出来吃晚饭。
舅舅把端给妈妈的热汤泼到我头上，骂我惹事精。
我被烫得浑身打颤，油腻腻的汤汁从发梢滴下。
汤很烫，也很香，我捂住肚子，压制住饥饿的感觉。
直到夜深人静，妈妈才终于开门出来。
一家人都坐在客厅等她。
妈妈看都没看我一眼，冲着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们撒娇一笑。
外婆无奈地摇摇头，进厨房给她热汤。
舅舅们从门口拿进来外卖，都是妈妈最爱吃的。
妈妈惊喜地跑过去，舅舅们疼爱地摸摸她的头。
我还跪在那里，鼻子小心翼翼地吸着空气里的香气。
妈妈终于肯吃饭了，一家人这才安心进屋睡觉。
她走过我的身边，把我踢开。
“去把我房间门口拖干净，到处都是油，脏死了。”
我安静地清理着自己跪的那块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干净了，我看向了桌上的一片狼藉。
外卖盒子里还有一些剩的食物。
我挪动着疼痛的膝盖，走到了桌前。
挑出一些还能吃的，我细细品味着这些美味。
2
吃完饭，我躲在关着灯的卫生间里，用冷水洗着身上的油渍。
如果用热水，热水器会响，又要吵到妈妈睡觉了。
我的奖状还是没有拼起来，它们被人踩来踩去，粘在地上不成样子。
我捏着袖子站在老师面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了这件事。
“对不起，老师，奖状被撕坏了。”
老师看着电脑屏幕，皱着眉。
“陈念同学，递交减免学费申请要资料的，你这缺了最关键的资料，很难处理的。”
我的头越来越低，感觉整个办公室的人眼睛都看了过来。
审视的目光让我想要逃离。
可我很想读书，我鼓起勇气开口。
“老师，求求您，我这学期上六年级了，就这一年，您能不能帮帮我。”
老师敲打了半天的键盘，最后叹了口气。
“唉，你这孩子也可怜，行吧，一会我把你的成绩排名都打印出来。”
“我带你去找教务处的周主任重新申请一张。”
我的眼睛亮了，泪水不自觉爬上了眼眶。
“谢谢您，老师。”
拿到了新的奖状，我没敢再带回家，将它塞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妈妈看不到它，就不会生气了。
可回家后，妈妈还在那里流泪。
我的脚步一下子停住，躲在门口不敢进去。
妈妈面前的纸巾堆了小半张桌子，舅舅们正在一人一句地哄着她。
“凭什么她可以天天出门上学，我却天天待在家里没事做。”
二舅舅给她递过一杯水，拍拍她的背。
“出去工作多苦呀，我们的妹妹才不需要受这种累。”
“玉儿要是不想小丧门星出门，把她关在家里不就好了。”
妈妈哭泣的动作一顿，随后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舅舅们。
“真的吗？可她不去上学，老师会来找的。”
“这还不简单，说我们家没钱交学费，要给她办转学不就好了。”
“就是啊，本来陈远山给她报那么好的学校，我就不乐意。”
大舅说起了当年我爸给我报学校的事情。
“小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让他把名额给我家国安，他还发脾气。”
“要不是看他病得快死了，我早一拳揍上去了。”
听到他们说起爸爸，还要把我关在家里。
我吓得转身就想跑。
可转身时书包的拉链碰到了家里的铁门。
铛的一声，屋里的脚步声快速往门口而来。
我被捂住嘴拖进了家里。
妈妈看到我，又开始哭了，捂着脸不看舅舅们。
舅舅们心疼极了，他们搬来一张凳子，打来一盆水。
我的头被摁在了水盆里，挣扎半天也动不了。
舅舅们一边摁着我，一边说：
“又是你这个小惹事精惹玉儿不高兴。”
“你就给我泡着，玉儿什么时候笑了，你什么时候抬头。”
我感觉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少，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的头又被提了起来。
反反复复被砸进水盆好几次后，他们终于放过了我。
我被丢到杂物间锁起来。
我想要求饶反抗，求他们让我去上学。
可我感觉身体越来越烫，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失去意识后，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我的头痛得厉害，慢慢爬到门口想要开门。
杂物间的门外，响起了舅舅给老师打电话的声音。
“老师啊，什么，陈念怎么没来？”
“嗐，你家学费太贵了，我们交不起，叫陈念转学了。”
“什么第一名减免，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要骗我们家长的钱。”
“奖状？没见过没见过，就这样啊，陈念不会再来上学了。”
3
我用尽全身力气移动到门口，可是怎么也打不开门。
无力地靠在门边，看着窗户透出来的光线。
老师说了，今天让我把奖状交上去，减免手续提交完，我就能继续上学了。
我只是想读书而已，为什么我的妈妈就是不让呢。
我被关了几天，他们终于把我放了出来。
还给了我一身新衣服，叫我把自己洗干净。
我看了看日历，原来今天是中秋节。
妈妈要带着我回奶奶家的。
在回去的车上，妈妈隔着布料掐了我一下。
她警告我一会高兴一点，不许乱说话。
不然她就让舅舅把我关在家里一辈子，别想再读书。
奶奶家已经来了不少人，我们一进屋，大家都看着我们。
所有的视线聚集到我身上，我有些紧张，往妈妈身后缩了缩。
妈妈笑着轻轻把我搂到身前，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你们看念念这孩子，就是内向，被我宠坏了。”
“爷爷奶奶都在等你呢，念念，快叫人呀。”
我忍着颤抖的冲动，看向面前的老人。
爷爷奶奶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害怕。
可我看着他们，只觉得心里终于有了安全感。
眼泪控制不住地就往下流。
我扑进爷爷奶奶怀里，叫了他们一声。
大伯和伯母一下站起来，摸着我的后背安抚我。
“诶呀，念念，大过节的，你哭什么呀？”
奶奶严肃的眼神一下子看向了妈妈。
妈妈搓着手，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连忙找理由。
“念念在路上就说，好久没见到爷爷奶奶了。”
“她太想您二老了，学习忙，都没时间来看看你们。”
奶奶捧起我满是泪水的小脸，问我是这样吗。
我回头看了妈妈一眼，从中看到了警告和威胁。
我努力扬起笑脸，点点头。
“念念就是太想你们了。”
大人们安抚了我几句，张罗着开席。
妈妈笑容满面地和大家寒暄着，谈吐温柔和善。
吃完饭，一家子长辈塞给我不少红包。
他们说，妈妈一个人带着我不容易，所以逢年过节都会给我这个小辈红包。
爷爷奶奶给我的格外厚，说给我好好读书用。
吃完饭，舅舅开车来接妈妈和我。
我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车上，妈妈将所有的红包都倒了出来，一张张数着里面的钱。
“两个老东西还算够意思，每次都给那么多。”
她将钞票叠成一堆，放进包里。
随后用手拧住了我的耳朵。
“你刚刚那副样子做给谁看的？想在爷爷奶奶面前告状是吗？”
她的手猛地一推，我的脑袋撞到车玻璃上。
咚的一声，舅舅心疼地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车窗。
“玉儿，别在车上打她，这车可贵了，要是撞坏，卖了她都赔不起。”
妈妈双手环胸，瞪了我一眼。
“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蜷缩在车后座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包。
“妈妈，爷爷奶奶给我钱了，我可以继续读书了吗？”
妈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都笑了出来。
“钱，你还配问我要钱？”
“我嫁给你爸那个短命鬼，年纪轻轻就守寡。”
“还生了你这个拖油瓶。”
“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只需要做爸爸妈妈最宠爱的小女孩就好了。”
“可就是因为你，我成了妈妈，我得到的爱也要分你一半。”
“凭什么，你也配？”
4
我看着她的眼神，吓得又往后缩了缩。
可是妈妈，是否被生下来，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你有你的爸爸妈妈爱你，外公外婆把你视若珍宝。
可是为什么，我的爸爸去世了，你就不愿意再当我的妈妈了呢？
这些话我不敢问出口，突然身后紧靠着的车门被打开。
我往后一仰，直接滚出了车外。
我趴在地上，看到了二舅嘲讽的眼神。
“没见过世面，坐个车都能摔，真没用。”
我努力爬起来，安静地站在一边。
我不敢发出声响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怕他们再把我关进杂物间。
所幸他们只顾着数妈妈带回来的钱，没有理我。
我不敢再闹着要上学了，只能每天早上趴在窗户上偷看其他上学的孩子。
他们穿着整洁的校服，三三两两打闹着往前跑。
我羡慕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一根木棍打到了我身上，是外婆举着扫把看着我。
“大早上就在这里偷懒。”
我接过扫把，低头扫着地。
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想看见我。
做完家务，我走进厨房端上饭菜。
在端一大盆汤的时候，我不小心哆嗦了一下。
一点汤汁滴到了桌上。
妈妈惊呼一声侧身躲开，深怕油渍滴在新买的裙子上。
这一躲，她的脚不小心撞上了桌腿。
疼痛让她的眼睛流出生理盐水，一双眼瞬间红了。
妈妈气得把筷子拍在桌上，把碗一推说自己不吃了。
眼神却不住往我这边瞟，意思是让舅舅给她出气。
舅舅抓住我的头猛地往墙上撞。
我的头瞬间撞出一块血痕，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抓住他的手想要挣脱。
他被我的反抗激怒了，更加用力地往墙上撞去。
我挣扎的力度渐渐减弱，只觉得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我彻底放下了手。
陷入黑暗前，我听到了舅舅带着惊慌的声音。
“怎么办，这丧门星不会真的被我杀了吧？”
“怕什么。”
是妈妈的声音。
“我一会给两个老东西打电话，说送她去省里的学校，问他们再要一笔钱。”
“这笔钱要到了手我们就搬家，把她随便处理了就是。”
没想到，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来的妈妈，就这么轻易地把我的尸体丢到了河里。
再次睁眼，我发现自己跪在一个蒲团上。
对面用玻璃隔开的房间里，放着我爸爸的遗体。
我回到了爸爸去世的那一天。
妈妈哭得伤心，好几个人劝了才起身。
走出殡仪馆，妈妈满眼泪水地看着我。
“念念，爸爸走了，但是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妈妈会用尽全力对你好的，跟妈妈走吧，好吗？”
我看着她温柔慈爱的眼神，却觉得寒意不断涌上心头。
我猛地后退，拉起了一旁奶奶的手。
“我不跟你走，我要跟爷爷奶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