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十一零点刚过，我被新来的运营管培生截图发到了部门大群。
说我作为公司首席主播，一个人的销售提成拿走了产品一半的利润，太黑心。
所有同事都在传我仗着平台流量，中饱私囊。
我索性如他们所愿，直接跟总监申请：
【为帮助新人成长，本人自愿将所有清仓专场转给其他主播。】
他们不知道，这些都是没人愿意播的清仓货，我努力了半个月，才做到把退货率压到个位数。
申请刚批下来，后台的退货申请就爆了，几百万的货全砸在了仓库里。
运营总监凌晨三点直接冲到直播间，跪着求我把链接重新上架。
1
“这就是首席主播的待遇吗？怪不得什么资源都往一组塞。”
“仗着平台给的流量，中饱私囊，吃相太难看了吧。”
这个链接是积压了三年的清仓货，保质期临近，包装陈旧，品牌方自己都放弃了。
没人敢接。
因为这种货的退货率能高达百分之九十，处理一次售后，主播口碑和绩效都要大受影响。
总监找到我，许诺了百分之五十的提成，条件是对赌退货率，必须压到个位数。
这是军令状。
整个公司，只有我敢签，也只有我能做到。
连续一周，我把样品带回家，亲自试用，整理出厚厚一本产品说明和应对策略。
直播的六个小时里，我口干舌燥，全程高强度讲解，才把退货率压在了百分之五。
现在，在他们眼里，这一切都成了我“黑心”的证明。
我捏着手机，胸口一阵阵发闷。
“秦姐，你别生气，悦悦她刚来，不懂事。”小七在我旁边小声安慰。
我没说话，抬头看向工位区。
大群里还在热闹地讨论着，但工位区却一片死寂。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同事，在我看过去的一瞬间，立刻埋下头，假装忙碌。
那躲闪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嫉妒。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运营总监的消息。
“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走进总监办公室，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群里的事我看到了。”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秦然，你是公司的首席，是老人，要注意影响。”
“公司培养一个新人不容易，有时候，也要适当让利，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他的话轻飘飘的，却像石头一样压在我心上。
我正想开口解释，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我的竞争对手，二组的主播阿哲，带着林悦悦走了进来。
“总监，我带悦悦来给秦姐道个歉。”
阿哲一脸和煦的笑容，仿佛真的是来打圆场。
林悦悦跟在他身后，眼睛红红的，一进来就对着我鞠躬。
“对不起秦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刚入行，什么都不懂，看到那个提成方案，就觉得对其他主播不公平，想替大家问问。”
她抽泣着，话说得委委屈屈，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可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坐实我的罪名。
不懂？一个能精准截出提成图，并且在群里带起节奏的管培生，会不懂？
替大家问问？她凭什么代表大家？
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怒火“蹭”地一下从心底烧到了头顶。
2
“悦悦也是好心，想为部门争取福利嘛。”阿哲笑着拍了拍林悦悦的肩膀，然后转向我。
“秦然，你看这事闹的。要不这样，你拿这场提成请整个部门喝奶茶，就当是新人欢迎会，这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让我用自己拼命赚来的钱，去堵这帮人的嘴？
还要我对一个陷害我的人笑脸相迎？
这已经不是让我让利了，这是在逼我低头认罪。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总监在旁边默认地点头。
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
但我没有发作。
我忽然笑了一下。
“阿哲说得对。”
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情绪。
阿哲和林悦悦都愣了一下。
连总监也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确实是我的觉悟不够，只想着完成公司的对赌协议，没考虑到新人的发展和部门的团结。”
我这番话说得极其诚恳。
阿哲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
林悦悦也破涕为笑，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秦姐最大度”的表情。
“但是，光喝奶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话锋一转。
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我看着总监，一字一句地开口。
“大家之所以会有意见，根源在于我垄断了公司的所有清仓专场，导致其他主播，特别是新人，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高提成的链接。”
总监的眉头皱了起来：“秦然，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站起身，目光扫过阿哲和林悦悦，“为了帮助新人成长，促进团队的良性竞争，我在此向您正式申请。”
“本人，秦然，自愿将本月剩下所有的清仓专场，全部转给其他愿意尝试的主播。”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总监的脸色瞬间变了。
阿哲脸上的笑容僵得像个面具。
林悦悦更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
我心里冷笑。
清仓专场是高提成的香饽饽，更是高退货率的天坑。
阿哲觊觎这块肥肉很久了，但他没能力处理背后海量的售后和投诉。
林悦悦这次跳出来，背后少不了他的授意。
他们以为能踩着我，逼我让出部分利益，却没想到，我会把整个“天坑”都送给他们。
想要？
好啊，全都给你。
我转向林悦悦，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悦悦，恭喜你，帮新人们争取到了他们最想要的公平。”
她的脸色，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我……”她支支吾吾，求助似的看向阿哲。
阿哲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总监的手机响了，打破了办公室的尴尬。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通。
“王总。”
电话那头传来公司大老板的声音。
“我听说秦然要把清仓专场都让出去？怎么回事？”
总监看了一眼我，含糊地说：“是，秦然说，是为了团队发展。”
我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退缩。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决定，是我心甘情愿做出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行，我尊重她的决定。你把申请批了。”
老板的声音听起来很沉。
挂了电话，总监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拿起桌上的申请单，笔尖在上面悬了半天，最终还是签下了字。
我接过那张签好字的申请单，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谢谢总监。”
我转身，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我刚回到工位，小七就拿着手机冲了过来，脸色发白。
“秦姐，不好了，你快看公司论坛！”
我接过手机，一个加粗标红的帖子标题跳进眼里。
“首席主播疑似因提成问题，威胁公司罢播双十一返场！”
3
帖子是匿名的，内容却极具煽动性。
里面详细“还原”了刚才办公室发生的一切，但所有对话都被扭曲了。
我的“自愿转让”，被写成了“因提成分配不满，赌气罢播，逼宫公司”。
我为了“帮助新人”的发言，被解读为“仗着首席身份，威胁同事，搞团队分裂”。
帖子里，把我塑造成了一个唯利是图、毫无集体荣誉感的形象。
下面已经盖了上百楼。
一个叫“正义使者”的账号，上蹿下跳，带头骂我。
“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每次都霸占着最好的资源，吃独食。”
林悦悦的大号紧随其后。
“我只是个新人，我不敢评价前辈。我只希望公司能给我们新人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她的评论下面，一堆人附和。
“悦悦别怕，我们都支持你！”
“首席就了不起吗？没有公司平台，她算什么？”
我看着那些熟悉的头像，在帖子里对我口诛笔伐，只觉得一阵寒心。
手机突然响起，是总监打来的。
“秦然，你马上来一下会议室，品牌方的人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
我走进会议室，里面坐着我们最大的品牌合作方——“蝶姿”的市场总监，李总。
总监和几个运营主管都站在一边，气氛很紧张。
“李总，这位就是我们的首席主播，秦然。”总监介绍道。
李总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悦。
“总监，我们今晚的双十一返场，需要临时追加一个清仓特卖链接，这是我们合作协议里的置换资源。”李总的声音很硬。
总监的脸色有些为难：“李总，清仓链接……我们这边可能需要协调一下。”
我刚想开口说我已经把清仓专场转出去了。
李总突然站了起来，把手机拍在桌上，屏幕上赫然是那篇论坛的帖子。
他指着我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
“协调？我看你们是想坐地起价吧！”
“秦主播，我们蝶姿合作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们是这种商业道德！仗着自己有点流量，就想在双十一返场的时候威胁品牌方？”
我整个人都懵了。
品牌方的误解和指责，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我彻底心冷了。
“我告诉你，我们蝶姿，绝对不会和你这种没有契约精神的主播合作！”李总情绪激动地指着我，“立刻给我换人！”
“李总您消消气，”阿哲和林悦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到了会议室。
林悦悦跑到李总身边，一脸急切地“解释”。
“这都是误会，秦姐不是这个意思。可能是因为最近太累了，情绪不太好。”
她又转向阿哲：“阿哲哥经验也很丰富的，要不让他来试试？”
运营总监看着暴怒的李总，又看看我，脸上满是焦灼。
为了稳住这个大客户，他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
“秦然，顾全大局。”
“先给李总道个歉。”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那个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的恶人。
我看着总监，平静地开口。
“我拒绝。”
“既然李总不信任我，这个链接，我接不了。”
我从文件夹里抽出那张刚签好字的转场申请单，放到总监面前。
“我推荐阿哲主播接手。也请总监，立刻批准我的申请。”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总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没再看会议室里任何人的脸，转身走了出去。
“秦然！你给我回来！”总监在身后喊。
我没有回头。
回到空无一人的直播间，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那些我亲手布置的背景板，调试过上百次的灯光，还有粉丝们送的小礼物。
我把它们一件件收进箱子里。
助理小七发来消息，带着哭腔。
“姐，我们真的要把这个直播间让给他们吗？那些粉丝，那些数据，都是你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啊！”
我看着屏幕，没有回复。
我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隔着门板，能听到外面阿哲意气风发的声音。
他在指挥团队，布置灯光，对接流程，整个部门都围绕着他一个人转。
仿佛他才是那个力挽狂澜的英雄。
手机屏幕又亮了，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私信。
“姐姐，你好，我是蝶姿李总的女儿，我叫思思。”
“我是你的铁粉，从你刚开播的时候就看你了。”
“论坛上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爸爸就是个老古董，被人几句话就骗了。这次的清仓对我们公司真的很重要，我求求你，能不能帮帮我爸爸？”
看着女孩真诚的文字，我的心揪了一下。
我不是圣人，被人这样冤枉和背叛，不可能没有情绪。
但我也知道，此刻就算我冲回去，也只会被人当成是抢功劳。
我在那张交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个小时后，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运营总监冲了进来，他头发凌乱，满头大汗，脸上全是惊慌。
“秦然！快！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