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智远 | ID:Z201440

发现各个群都在聊卢某文。

这事周末就有风声了，当时大家多半还在“吃瓜”看热闹；没想到周一刚开工，讨论风向全变了，从八卦变成了对“内容风控”的集体焦虑。

我看市面上有篇文章，形容他是一个“地摊战略家”，挺损，但也极准；因为当我们拨开情绪迷雾，单纯从商业内容生产逻辑去看，你会发现这是一场注定的「坏账清算」。

得从那根导火索说起。虽然文章没了，但大家应该都有印象，那篇标题很惊悚：《中国正在做好对日作战的准备》。

这篇文章的“写作动机”非常卢某文，他想解释一个巨大的宏观命题，“台湾省部分人亲日的原因”。为了论证这个观点，他抛出了一个极为吓人的“血统论”数据。

咱们先不谈立场，就谈数据从哪儿来的，在他后来的道歉信里，有这么一句大实话，看得我后背发凉。他说：查资料时，采纳了一位大陆退休人员的推论，没有核对其他反驳说法。

兄弟们，咱们都在商业圈摸爬滚打，这句话，拆开细品一下，这简直是“商业自杀”。

在做 To B 咨询、做深度内容的行当里，有两个词是绝对的“禁语”： 一个是“可能”，一个是“感觉”。

你试想一下，假如明天去给一家上市公司做营销咨询，老板问我：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然后我说：老板，我感觉大概率能行，因为我听楼下一位退休大爷推测说这行挺火。

你猜老板会给我结尾款，还是直接把我的腿打折？

卢某文的“生产车间”里，这种“地摊级”的原材料却是他的核心资产。他把没有任何数据支撑的推论，包装成了斩钉截铁的真相，然后卖给了几千万读者。

这在商业上叫“虚假交付”。为什么他敢这么干？

往深了挖，做商业研究、商业创作的人都知道，事实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你要核实一个严肃的历史数据，得查普查报告、翻档案、甚至找学术论文，这要巨大的时间成本和专业门槛。

引用“某退休人员的推论”需要多少成本？ 零成本。 不仅零成本，这种推论往往因不够客观，反而更极端、更刺激、更符合爽文的逻辑。

所以，那位兄台形容得太准了，卢某文模式的本质，是用地摊货的成本，生产出了奢侈品的价格（巨大的流量收益）。

这笔生意之所以暴利，除了成本低，更核心的原因在于他选了宏观政策、国际局势的赛道，这两个词，在中文互联网上是流量的核反应堆。

你想想，聊家长里短顶多是八卦，一旦披上“大国博弈”的外衣，哪怕内容再糙，也自带一种“指点江山”的高级感。

这像拿路边的烂菜叶子，硬给包装成了国宴特供，极低生产门槛（靠推论） 加极高题材红利（靠宏观），中间巨大的剪刀差，不就成了收割流量的密码吗？

但问题是，宏大叙事终究遮不住地摊生产的底裤。

流量红利期叫降维打击，风险出清期这就叫有毒资产，当一个千万级大V开始用我感觉、大概是、来解释国家战略时，他是在裸奔。

所以，别说什么因言获罪，从商业逻辑看，他因为长期偷工减料、没有在垂直方面做到专业，导致的“工程塌方”。

可能有人会说， 既然内容生产模式这么粗糙，简直拿烂菜叶子当国宴卖，那为什么还有几千万人追着看？难道大家真的分辨不出好坏吗？

千万不要觉得读者傻，存在的往往是刚需。

好比大家都知道炸鸡可乐不健康，但心情不好时，谁不想来一口？ 卢某文的内容，本质上是信息时代的“高糖炸鸡”。

这背后藏着两个非常有意思的心理学逻辑，第一，为了对抗“认知负担”。

真实商业世界和国际博弈，非常枯燥、甚至灰色的；你要搞懂一个汇率变动，得去啃几万字的研报，这对绝大多数忙碌的打工人来说，门槛太高了，也太累了。

人脑天生是认知吝啬鬼，能不思考就不思考。

这时，卢某文出现了，把复杂的博弈，降维成了村口械斗；把灰色现实，切割成了黑白分明的恩怨情仇；他实际上充当了无数人的“大脑外包商”。

读者的点，是点燃一个“确定的结论”，结论是不是靠“退休大爷推论”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瞬间，我看懂了世界，我获得了智力上的掌控感。

写到这，我脑子里蹦出一个前几天看到的例子。

那个人好像说，生女儿是招商银行，生儿子是建设银行，儿子才是长期投资。为什么？因为男人到了30岁以后事业心才出来，后劲比女人大。

这种话，能去拿数据杠它准不准、公不公平吗？ 没法杠，这本身是一个情绪课题。

作者写大概率为了圈定那波特定的人群，而对于家里正好有个儿子、或者潜意识里，信奉这套逻辑的读者来说，读到这篇文章的感觉是什么？一个字：爽。

他只会觉得：太对了，作者简直是我的互联网嘴替，把想说又没理清的话全说出来了。

这是卢某文们的高明之处，不仅替你思考，还替你出气；当内容功能从传递信息变成了寻找共鸣时，客观性就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说到这，我想起前段时间跟一位做营销传播的朋友聊天，我们探讨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课题，内容消费是具备“口红效应”的。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研究过脑科学？

当外部环境越不确定、个体生存压力越大时，人的大脑会本能地排斥复杂的、灰色的信息，转而疯狂渴求“确定性”和“奖赏感”。

说白了，生活越苦，多巴胺越贵。

经济学里，经济越差，口红卖得越好，那是普通人买得起的廉价安慰； 在内容消费里，卢某文式的文章是那支精神口红。

大家回想一下，为什么这两年那种赢麻了、吓尿了、炸裂感的宏大叙事特别有市场？ 因为现实太坚硬了。

我们在现实里正为了裁员焦虑、房贷发愁，感到深深的无力，但在卢某文笔下的那个世界里，我们正在下大棋，我们正在碾压对手，世界尽在掌握。

你看完一下子成了懂王，这种集体力量感的代偿，能让人瞬间分泌多巴胺，暂时忘掉现实的一地鸡毛；所以，只要大众现实焦虑还在，能提供瞬时爽感、外加信息差的地摊文学，就永远是刚需。

既然刚需，大家爱看，那是不是过两天换个马甲还能接着火？我的判断是：很难。我们所处的商业坐标系，彻底变了。首先是AI 工具带来的“解释权危机”。

经常有人问我：现在 AI 这么强，是不是以后不需要我们写商业分析了？我说恰恰相反，AI 越强，人的解释就越危险，也越显形。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假设今天国家发布了一份重磅的红头文件，你把它扔给 AI，AI 能在 3 秒钟内给你生成一份逻辑严密、四平八稳的“标准摘要”。 这意味着“基础信息差”彻底消失了。谁都能看到这份报告讲了什么。

这时候，大 V 靠什么生存？ 靠“解释”。也就是标准事实之上，叠加个人的判断。但这恰恰是“照妖镜”：

专业智库，会用数据和产业逻辑去解释，告诉你这会对供应链造成什么影响，有没有阿尔法机会。

而卢某文们，缺乏这种专业能力，为了在 AI 的标准化内容里杀出重围，只能选择另一种路径，加情绪、下钩子。

他们会拿着同一份报告，演绎出一场大国博弈的剧本，推导出“美国吓尿了”或者“日本要完了”的惊悚结论；但问题是，当所有人都能用 AI 查证时，这种脱离事实的强行加戏，就不再是才华。

现在信息多，并不意味着读者好忽悠，你懂不懂行？有没有胡扯？现在的读者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举个这两天特别火的例子。

字节跳动（豆包）做 AI 手机，这消息刚出来，我就看到不少号称战略分析的大号张口就来，内容一个比一个虎： 什么字节腾讯终有一战、打响 手机AI 入口争夺战……

你看，典型的“卢某文式思维”。 为凑宏大叙事的钩子，硬把一个硬件试水动作，上升到了巨头生死战的高度。

但事实呢？符合产业逻辑吗？

我们稍微回归一点商业常识：现在手机市场是什么红海？华米OV 杀得血流成河，苹果都在降价；一个做软件起家的巨头，随手发个 AI 硬件，就能立马打响战争？就能让行业变天？ 开什么国际玩笑。

放在五年前，张口就来的爽文可能还能骗到 10 万+； 在今天，连官方看了都要摇头，大部分人都很清醒，他们会说，别吹了、供应链搞定了吗？

信任在通缩，常识在暴涨。以后，靠“信息不对称”和“情绪煽动”来忽悠的路，在专业面前，会越走越窄。

卢某文栽跟头，给我的触动就两个字：敬畏，敬畏内容。说句得罪同行的话，以前我们太把“流量”当回事。

总觉得文章不惊悚没人看，观点不极端没转发，于是逼着自己去蹭宏大叙事，去搞情绪拉踩，现在看着那个拥有几千万粉丝的账号说没就没，我反而想通了一个道理：

在未来，做一个“无聊”的内容人，可能最安全，也是最值钱的。

什么叫无聊？以后再遇到宏大选题，咱们能不能先别急着下大棋？ 能不能笨一点，去翻翻枯燥财报，啃啃难懂的原始文件，去核实每一个看起来并不性感的数据？

哪怕写出来的东西没有那么跌宕起伏，没有那么让人热血沸腾，但它是真的；在 AI 满嘴跑火车、大V忙着编故事的时代，真实这种东西，就像手工打磨的奢侈品一样，虽然慢，但它有溢价。

第二点触动是我刚才突然想到的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才叫研究？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个观点特别透，他把研究分成了三个层级： 话题（Topic）、议题（Issue）、课题（Project）。

话题是聊资，是茶余饭后的八卦；议题是公共讨论，需要多方观点的碰撞；而课题，是系统性的研究，需要严谨的方法论去拆解的庞大工程。

大部分人的毛病喜欢把三者混为一谈。

有的东西（比如国际地缘、国家战略）它太大了，本质上是一个严肃的“课题”。

一个课题，不可能用一个简单例子（比如隔壁退休大爷的推论）就能说明白的；也不可能靠“一种情绪”（比如吓尿了）就能解决的。

你不能把课题当成了话题做，试图用最廉价的话题逻辑（讲故事、造情绪），去解构最复杂的课题系统，这像拿着一把塑料玩具枪，去真正战场上比划比划，结果必然是炸膛。

好吧，以后做商业，得有个课题观。遇到大问题，不能试图用小故事去以偏概全；承认世界复杂性，承认有些东西没法一句话说清楚，这不丢人。

个人基于事实的一些观点，简单聊到这，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