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钱货,没你的份儿!”
爷爷的咒骂像淬了毒的针。
他在病榻上宣布,他所有的财产都将留给我小叔一家。
而我,这个亲孙女,被当作觊觎家产的外人,被勒令站到最远的角落。
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是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我看着小叔迫不及待地掏出遗嘱,看着爷爷用尽最后力气,颤抖着拿起笔。
那支笔划过的,是4套房产,是我父亲应得的份额,也是我在世上最后的立足之本。
笔尖即将触纸的刹那,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不是去抢遗嘱,而是伸向了维系他生命的氧气管。
“咔哒。”
15分钟后,律师推门而入,目光扫过已无生息的老人和平静的病房,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愕然的判决……
01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混合着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衰败感,让人透不过气来。
赵德柱老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整个人显得干瘪而脆弱。
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监护仪上闪烁的数字和曲线,是他与这个世界仅存的、脆弱的联系。
赵德柱的儿子赵国强和他的妻子王美凤,以及他们的儿子赵小龙,此刻都围在病床前,脸上写满了焦虑与一种难以掩饰的期待。
赵国强紧紧握着父亲枯瘦的手,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哽咽:“爸,您一定要挺住啊,咱们这个家不能没有您。”
王美凤在一旁附和,手里端着一杯温水,语气温柔得近乎虚伪:“是啊,爸,您喝点水,医生说您需要补充水分。”
赵小龙,他们的儿子,也挤出一副关切的表情,凑上前说道:“爷爷,您会好起来的。”
而我,赵静,赵德柱的长子赵国民的女儿,只是静静地站在离病床最远的角落里,像一个被遗忘的影子,冷眼旁观着这场精心排练的戏码。
他们的眼神出卖了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那是一种对即将到手的财富的渴望,远比对一个垂死老人的关心要强烈得多。
爷爷的目光越过了他那殷勤备至的小儿子一家,像两把淬了毒的钝刀子,缓慢而沉重地剐在我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
“你……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是……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断气?”他艰难地喘息着,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些恶毒的字眼,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我低垂着眼帘,没有回应任何一个字。
自从三年前我父亲赵国民因公殉职之后,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我父亲是长子,性格耿直,不懂得曲意逢迎,始终不得爷爷的欢心。
而我的小叔赵国强,凭借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和精于算计的头脑,成功赢得了爷爷全部的偏爱,俨然成了这个家族里唯一的孝子贤孙。
父亲在世时,尚能为我遮风挡雨。
他走了以后,我在这个家里便成了多余的存在,是爷爷和小叔一家都急于摆脱的包袱。
他们以“代为保管”的名义,占据了我父母生前居住的房子,每月施舍般给我一点微薄的生活费,仿佛那已是天大的恩惠。
“小静,你哑巴了吗?没听见你爷爷在跟你说话?”小叔赵国强转过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训斥我,“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快过来给你爷爷倒水!”
我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为什么要过去?过去承受他无端的辱骂,还是过去欣赏他们一家人虚伪的表演?
“国强……”爷爷喘着粗气,用尽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我所在的方向,“去……去把孙律师请来……立刻,马上!”
赵国强眼中瞬间闪过狂喜的光芒,他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图。
这是要正式确立遗嘱了。
“好的,爸,我这就联系孙律师!”他急忙掏出手机,因为过度兴奋,手指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等等,”爷爷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句话刻进我的骨头里,“我要让这个白眼狼亲耳听听,我的东西,到底留给谁!我那四套房子,还有所有的存款,统统都归国强和小龙!跟她赵静,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她那个没出息的爹,生出来的丫头也是个没用的赔钱货!”
这些冰冷而残忍的话语,像无数细密的针,扎进我的心脏,但奇怪的是,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麻木。
我父亲尸骨未寒,他却能如此恶毒地诋毁。
这就是我的亲爷爷,一个被偏执的重男轻女观念和毫无道理的偏心彻底腐蚀了灵魂的老人。
小婶王美凤在一旁假意劝解:“爸,您别这么说,小静毕竟是您的亲孙女……”
“我没有这样的孙女!”爷爷情绪激动地低吼起来,引得监护仪上的数字一阵紊乱的跳动,“她跟她那个短命的爹一样,就是来讨债的!我死了,她一滴眼泪都不会掉,她只惦记着我的钱!”
我终于抬起头,迎上那双被怨恨填满的浑浊眼睛,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是的,我不会流泪。
我的眼泪,早在父亲去世的那个漆黑夜晚,在被他们无情地赶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流干了。
赵国强已经打完了电话,他脸上堆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对爷爷说:“爸,孙律师说他大概半小时后到。您先缓一缓,千万别动气。”
“我等不了!”爷爷固执地摇头,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怕……我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国强,把你……你之前准备好的那份文件……拿出来,我先签了!”
赵国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近乎狂野的喜悦。
他居然早就准备好了遗嘱的初稿!
他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打印整齐的文件,同时拿出的还有一支昂贵的钢笔和一小盒印泥,恭敬地递到爷爷面前。
“爸,您看,我都准备妥当了。您放心,您的心愿,我一定不折不扣地帮您达成。”
爷爷颤抖着接过了那支沉甸甸的钢笔,此时此刻,整个病房里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A4纸上。
那上面承载的,是四套价值不菲的房产,是我父亲辛苦一生应得却被剥夺的份额,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可能拥有的立足之本。
我看着爷爷的手在纸面上缓慢而吃力地移动,看着小叔一家脸上那贪婪且愈发得意的笑容,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将我整个人冻结。
凭什么?
凭什么我父亲勤勤恳恳一辈子,最终却要遭受这样的羞辱?
凭什么我要眼睁睁看着这群贪婪的豺狼,瓜分掉本应属于我们父女的一切?
不,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瞬间缠绕了我的整个意识,让我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其他。
02
病房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剩下老人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笔尖划过纸张时发出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
赵国强半躬着身子,像个最忠诚的仆人,一手小心翼翼地托着爷爷那只枯瘦的手臂,另一只手帮他按着那份至关重要的文件,生怕老爷子最后一口气上不来,无法完成这个决定巨额财富归属的签名。
王美凤和赵小龙则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守在病床两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份遗嘱,仿佛那是他们通往天堂的唯一路径。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对财富赤裸裸的渴望和即将大功告成的兴奋。
“赵……国……强……”爷爷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每写出一个字,都仿佛要耗尽他生命最后的余烬。
他的名字,他偏爱的儿子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不仅烙在纸上,也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
我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支笔的笔尖,它正艰难地挪向最后签名的位置。
只要那个名字完整地落下,一切就将成为定局。
我将彻底一无所有,背负着“赔钱货”的恶名被扫地出门。
而小叔一家,则将心安理得地住进用我父亲血汗换来的房子里,享受富足安逸的生活。
我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紧接着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涌。
凭什么?
我的父亲同样是他赵德柱的儿子,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最终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他去世后,爷爷非但没有丝毫哀悼,反而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了父亲名下所有可能被模糊定义的资产,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他的理由荒谬而可悲:我是个女孩,迟早要嫁人,财产留给我就等于便宜了外人。
我看着爷爷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笔尖在纸上划出的轨迹歪歪扭扭,几乎难以辨认。
赵国强在一旁焦急地低声催促:“爸,慢点,别着急,就差最后一点了,就快好了……”
就是现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却先于意志采取了行动。
我猛地向前跨出两大步,迅速冲到病床的另一侧,这个角度恰好挡住了小婶和王美凤的视线。
“爷爷!”我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充满绝望的呼喊,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无助,“您不能签这个字啊!您再想想我爸!”
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国强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我,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赵静!你发什么疯!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我一边说着,一边顺势弯下腰,装作要去搀扶爷爷的样子,“爷爷,您清醒一点,我爸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您不能对他这么不公平!”
就在我身体前倾,形成视觉死角的瞬间,我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极其精准地伸向了连接在墙壁氧气出口和爷爷鼻孔之间的那根透明的氧气管。
“滚开!”爷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因为极度缺氧和愤怒,他的脸色变成了可怕的紫红色。
他试图挥手推开我,但那手臂只是无力地抬起,又软软地垂落下去。
赵国强急了,伸手就想把我拽开:“你这个丧门星,给我滚远点!”
就在他伸手过来的电光火石之间,我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氧气管与湿化瓶连接处的那个小巧的接口。
没有半分犹豫,我用指腹轻轻一拨。
“咔。”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脆响,如同死神轻轻扣动了扳机。
那根维系着他生命气息的管子,应声而脱。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爷爷体内那点残存的生命力,正随着氧气泄露的微弱嘶嘶声,急速地消散。
他的双眼骤然瞪大到极限,死死地盯住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无法言喻的恐惧,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大概到死都无法相信,这个他一直轻视、习惯于逆来顺受的孙女,竟然有胆量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的嘴巴徒劳地开合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清晰的音节。
那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病床旁的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心跳的绿色曲线,先是经历了一阵毫无规律的、疯狂的躁动,紧接着,像是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开始无可挽回地、一点点地拉直。
“嘀————”
一声尖锐、持久、象征着生命终结的警报长音,猛地撕裂了病房里死寂的空气。
那条绿色的生命线,彻底变成了一条冰冷、平直、不再有任何起伏的直线。
“爸!”
“爷爷!”
赵国强和王美凤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赵国强一把将我粗暴地推开,整个人扑到病床前,发疯似的摇晃着爷爷已经毫无反应的身体。
王美凤则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被推得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我只是静静地、冷漠地注视着那张已然失去所有生气的脸,注视着那双至死未能瞑目、充满了怨毒的眼睛。
结束了。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我缓缓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刚刚亲手终结了一条生命。
我本应感到恐惧,本应浑身颤抖,但奇怪的是,我的内心一片平静,甚至隐隐泛起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是你们逼我的,爷爷。
是你,和赵国强一家,一步步将我推到了这条绝路上。
“医生!快叫医生!抢救!”赵国强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冲出了病房。
很快,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主治医生和几名护士冲了进来,迅速围拢到病床前,开始进行一系列标准但注定徒劳的抢救程序。
我依旧靠在墙边,像一个事不关己的冷漠看客,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忙乱。
王美凤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子,张牙舞爪地冲到我面前,扬起手臂,狠狠地朝着我的脸颊扇了过来。
“是你!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你害死了老爷子!”
我没有闪躲,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直视着她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她的手掌在距离我脸颊仅有几厘米的地方停滞了,因为一名年轻的男护士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家属请保持冷静!不要干扰我们进行抢救工作!”
抢救自然是无效的。
几分钟后,主治医生放下了手中的听诊器,面色沉重地宣布了临床死亡时间。
王美凤的哭声变得更加凄厉刺耳。
赵国强则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死死地盯住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一位穿着笔挺深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赵先生,请节哀顺变。我一接到您的电话就立刻赶过来了。”
是孙律师。
他终究还是来了。
赵国强的眼中瞬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冲到床边,从地上捡起那份沾了些灰尘的遗嘱文件,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塞到了孙律师的手里。
“孙律师!您来得太是时候了!这是我父亲的遗嘱!他临终前亲笔签好的!您快过目!”他急切地将文件递过去,然后猛地回头,用怨毒至极的手指指向我,“就是这个毒妇!她害死了我父亲!她就是为了阻止我父亲立遗嘱!她是杀人凶手!”
刹那间,病房里所有剩余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孙律师以及他手中那份决定性的“遗嘱”上。
03
孙律师显然没有预料到会面对如此混乱不堪的场面。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先是扫过病床上已无生命体征的老人,又看了看状若疯癫的赵国强和瘫软在地、哭天抢地的王美凤,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异常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孤零零的我身上。
他并没有立刻去阅读那份遗嘱的内容,而是先转向正在收拾器械的医生,用职业化的语气询问道:“医生,能否确认一下赵老先生确切的死亡时间?”
主治医生看了看腕表,语气肯定地回答:“大约二十分钟前,我们接到病房紧急呼叫,立即赶来实施抢救,但经过全力救治,患者最终于十分钟前,也就是上午十点二十五分,被正式宣告临床死亡。初步判断死因是急性心力衰竭导致的呼吸循环衰竭。”
“十点二十五分……”孙律师低声重复了一遍,将这个关键时间点记在了心里。
赵国强已经急不可耐,他几乎是吼叫着催促:“孙律师!你还问这些细节干什么?!快看遗嘱啊!这是我父亲最后的意愿!他明确表示所有财产都归我!”
孙律师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那份薄薄的A4纸上。
他阅读得非常仔细,逐字逐句,甚至连标点符号和纸张的褶皱都不放过,神情专注而凝重。
病房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王美凤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赵国强一家三口,全都屏住了呼吸,紧张万分地注视着孙律师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等待着那个他们期盼已久的、能让他们一步登天的“判决”。
我也在静静地观察着孙律师。
我的心跳在胸腔里加速擂动,手心里沁满了冰凉的汗水,但我强迫自己必须保持绝对的镇定。
计划已经启动,成败在此一举。
我赌的不仅仅是法律条款的严谨性,更是人性中那赤裸裸的贪婪所带来的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孙律师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赵国强的信心随着孙律师表情的变化而逐渐瓦解,他忍不住颤声问道:“孙……孙律师,到底……到底怎么样了?这份遗嘱……是有效的,对吧?”
孙律师抬起头,表情异常严肃地看向赵国强:“赵国强先生,恕我直言,这份所谓的‘遗嘱’,存在非常重大的法律瑕疵。”
“重大瑕疵?”赵国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能有什么瑕疵?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有我父亲的亲笔签名和指印!”
“首先,”孙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容置疑,“赵老先生的签名,并未完成。最后一个‘柱’字,笔画潦草且明显缺失关键部分,更接近于无意识的划痕。从法律证据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不完整的签名,其法律效力非常脆弱,极易受到挑战。”
赵国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一把抢过那份遗嘱,死死地盯着签名处,那个残缺不全的字迹像是一把钝刀,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他想起来了,就在老爷子快要写完最后一笔的紧要关头,赵静那个贱人冲了过来!
“是她!都是她捣的乱!”他猛地伸手指向我,面目因极度愤怒而扭曲变形,“要不是她突然冲过来拉扯我爸,我爸早就签完了!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她是故意的!”
我迎着他那恨不得将我撕碎的目光,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伤:“小叔,请您不要血口喷人。我当时只是看到爷爷情况危急,想上前扶住他,谁知道……谁知道爷爷就这么突然去了。” 我低下头,用手背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
“你放屁!”王美凤也从地上跳了起来,尖声叫骂,“你就是存心的!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你不得好死!”
“请保持安静!”孙律师提高了音量,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律师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场面。
他目光转向赵国强,继续说道:“签名不完整只是其中一个问题。更为关键的是,根据我国现行《民法典》继承编的规定,遗嘱人在危急情况下可以订立口头遗嘱,但必须有两个以上无利害关系的见证人在场见证方能有效。而对于这种自书或代书形式的遗嘱,尤其是在立遗嘱人处于弥留之际、意识状态可能存疑的情况下,为了确保其真实性与自愿性,避免日后纷争,通常也需要有符合法律要求的见证人现场见证。请问,在赵老先生签署这份文件的时候,除了你们几位直系亲属之外,还有哪位与遗产继承没有利害关系的第三方人士在场见证吗?”
赵国强一下子被问住了,愣在原地。
见证人?
当时病房里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就只有赵静。
他们都是遗嘱的直接受益人,或者是对立一方,根本不具备见证人的法定资格。
而赵静……她怎么可能为这份完全剥夺她继承权的文件作证?
“我……我们都在场啊!我们都亲眼所见!”赵国强还在做最后的、苍白无力的挣扎。
“很遗憾,你们是法定的利害关系人,你们的见证在法律上是无效的。”孙律师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的幻想,“而且,最致命的一点是,根据医院官方确认的死亡时间——十点二十五分。而我接听您电话的时间是十点十五分,我抵达医院的时间是十点四十分左右。这意味着,在赵老先生生命最后的时刻,从他开始表达立遗嘱意愿到签署文件直至去世,整个关键时间段内,没有任何一位合法、有效的独立见证人在场。”
孙律师停顿了一下,用清晰而冷静的声音给出了最终的、具有法律效力的结论:“因此,我必须非常遗憾地通知您,赵国强先生。基于上述多项严重的法律瑕疵,这份遗嘱,在法律上——”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了那两个决定命运的字:
“无效。”
轰隆!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在赵国强一家的头顶炸响。
赵国强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手中的那份遗嘱轻飘飘地滑落在地,像一片枯叶,毫无生气。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忍气吞声扮演了这么久的孝子,眼看巨额财富就要到手,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王美凤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音刺破了病房的屋顶,“这遗嘱是老头子亲口交代的!他亲口说要把房子都留给国强和小龙!当时好多人都听到了!医生!护士!你们说句话啊!”
孙律师平静地看向她,如同在法庭上陈述法条:“口头遗嘱同样需要无利害关系的见证人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当时在场的医护人员,他们的首要职责是抢救生命,他们或许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但很难构成法律上严格意义上的、有效的全程见证。更何况,赵老先生当时的精神状态是否足够清晰、能否准确表达真实意愿,如果需要认定,可能还需要进行复杂的医学鉴定。”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记重锤,彻底砸碎了赵国强一家所有的幻想和侥幸。
他们精心策划的计谋、他们长久以来的伪装,在冰冷而严谨的法律条文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如同一个拙劣的笑话。
赵国强的目光,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移到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之中,最初的愤怒和怨毒已经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彻骨的寒意和恐惧所取代。
他终于开始明白了。
从我假装情绪失控冲过去的那一刻起,一个针对他们的、完美的法律陷阱就已经悄然布下。
我打断的,不仅仅是爷爷那个未完成的签名,更是这份遗嘱能够成立所必须具备的几乎所有法律要件。
我巧妙地利用了他们对法律知识的匮乏,利用了他们在巨大利益面前的急切和贪婪,将他们引向了一个注定无法挽回的败局。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早就算计好的……”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指着我的手指也在不停地哆嗦,“赵静……你……你的心肠……好毒啊!”
我看着他那张因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内心深处涌起一股病态的、扭曲的满足感。
是啊,我就是这么毒。
这不正是你们言传身教,一点一滴教会我的吗?
04
“我算计什么了?”我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受到冤枉后的委屈,迎向小叔赵国强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小叔,您说的话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爷爷去世了,我和您一样悲痛。您怎么能这样凭空污蔑我?”
我这种示弱和表现出来的“无辜”,在已经濒临崩溃的赵国强看来,无疑是最大的讽刺和最恶毒的挑衅。
“你还在给我装!”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完全失去了理智,猛地再次朝我扑过来,高高扬起的巴掌带着风声呼啸而下,“我打死你这个黑心肝的贱货!你毁了我们全家!”
预期的耳光并没有落在我脸上。
孙律师和那位一直留意着这边情况的年轻男医生再次合力拦住了他。
“赵先生!请您控制情绪!这里是医院,不是您撒野的地方!”
“控制?你让我怎么控制!”赵国强拼命挣扎,双眼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这个女人,她害死了我父亲,现在又要来抢夺本该属于我的家产!孙律师,您都看到了,她就是个魔鬼!她罪该万死!”
孙律师皱紧了眉头,看向我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审视和疑虑。
他作为经验丰富的律师,自然能察觉到整件事情充满了太多的巧合。
但我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像一个长期受压抑、在家庭变故中惊慌失措的年轻晚辈,情绪转换自然,找不到任何明显的逻辑破绽。
“赵国强先生,关于赵德柱老先生的遗产继承问题,既然这份遗嘱被认定为无效,那么将依法启动法定继承程序。”孙律师挣脱开赵国强的手,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西装领带,恢复了职业性的冷静。
“法定继承?”赵国强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显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是的,”孙律师的声音清晰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根据《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二十七条的规定,遗产按照下列顺序继承:第一顺序为配偶、子女、父母。赵老先生的配偶以及他的父母均已先于他去世。他共有两位儿子,即长子赵国民先生,以及次子您,赵国强先生。”
孙律师的目光转向我,继续说道:“由于赵国民先生先于赵德柱老先生去世,根据《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二十八条关于代位继承的规定,应由其直系晚辈血亲,也就是他的女儿,赵静女士,代位继承其本应享有的遗产份额。”
“也就是说,”孙律师用总结性的口吻说道,“赵德柱老先生名下所有的遗产,包括那四套房产以及全部银行存款和有价证券等,将由您,赵国强先生,和您的侄女,赵静女士,二人平均分配。”
平均分配!
这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赵国强一家人的心脏上。
他们机关算尽,妄图独吞全部家产,结果到头来,不仅没能如愿以偿,反而要眼睁睁看着一半的财产落入他们最瞧不起的、被视为“赔钱货”的我手中!
“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王美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声叫嚷起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克父的扫把星能分走一半家产!她一分钱都不配拿!老爷子生前说得明明白白!”
“法律规定就是如此,女士。”孙律师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法律追求的是公平与秩序,并不完全依据个人的好恶行事。”
“我跟你拼了!”赵国强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再一次挣脱了医生的阻拦,像一头疯狂的困兽般向我扑来。
这一次,我没有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用一种近乎怜悯的、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衣领的瞬间,病房门口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