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总说学校的水有股怪味。
每次放学，她的水杯上总是不太干净。
我担心有同学恶作剧欺负她，就给她买了个指纹水杯。
第二天，王子豪的妈妈就在班群里@我：
【不要再让我看见傻逼指纹水杯!以后看见一次，我砸一次!】
【我儿子从小就不爱喝水，就喜欢喝张思悦的水杯，现在你把杯子锁起来，不让我儿子喝是干嘛?想渴死他啊?】
【要是我儿子渴出个三长两短，你家张思悦就等着苦一辈子吧!】
莫名其妙，你儿子渴死了都跟我女儿没关系。
突然，女儿登在我手机上的QQ响了。
【小媳妇乖乖...把盖开开...】
1
看见这条消息，再结合之前悦悦水杯不对劲，我瞬间心跳加速，一阵恶心。
我立刻找到旧水杯求证，看看是不是我想的那个脏东西。
可惜，旧水杯早已被彻底消毒。
我控制不住地去想悦悦在学校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整个人害怕愤怒到几乎颤抖。
但是没有证据，心底的一丝侥幸也让我暂时把这当做普通恶作剧。
毕竟这才三年级啊!
我强压心头的火气，回复王子豪妈妈：
【你家孩子不爱喝水，你应该做正确的引导，而不是让他喝同学的水，这样子非常不卫生。】
【王子豪应该只是单纯喜欢我家悦悦的水杯，相信你买个同款，就能解决他不爱喝水的坏习惯了。】
我甩了个链接过去。
我喝了口冷水，先礼后兵，表达我的态度：
【张思悦从小肠胃功能脆弱，在家都使用公筷，分餐制。抱歉王妈妈，你让王子豪跟我女儿用一个水杯，不行。】
没想到，王子豪妈妈直接怒了。
连着几条60秒语音发在群里：
【你什么意思啊？是你家城里人娇贵一点，还是女孩子娇气啊？我告诉你，我家王子豪乐意喝张思悦的杯子，你就偷着乐吧！这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
【再说了，你把小一千的杯子链接砸我脸上不就是想让我下不来台吗？各种家长都看看，一千块钱的杯子啊，谁家能说买就买？】
【请你立刻马上，销毁昂贵的，愚蠢的指纹水杯！】
她还嫌不够，情绪越发激动：
【没让张思悦喝我儿子的尿壶都是便宜她了，还一千块，一千块啊！我家王子豪从小节约，过年都不舍得让我买二十块钱肉！】
【还肠胃脆弱呢，这么脆弱的孩子生来干嘛，怎么不去死呢？】
我强撑的体面彻底破防了。
【你没事吧？我家孩子怎么样跟你有屁关系，你家王子豪渴死了也跟我没关系。离我闺女远点！】
我保存截图，全部打包转发给班主任。
我收拾东西，就准备去学校。
在这件事解决之前，我宁可让悦悦在家学习。
去的路上。
微信群还在不停地弹出消息。
王妈妈一个一个家长@过去。
【李妈妈，你舍得给孩子买一千元的水杯吗？】
【赵爸爸，你一个月的工资，能买几个指纹水杯？】
【翻垃圾桶的陈爷爷，一千元是你的一辈子吗？】
被惹怒的众人纷纷把矛头指向了我。
【王子豪妈妈固然有问题，但是张妈妈你买这么贵的水杯，不就是想显摆自己有钱了不起吗？】
【出了社会随便你显摆，但这是学校！不是你和你女儿显摆攀比的地方！】
我紧握着手机，被气得浑身发抖。
【这么有正义感，你们把水杯借给王子豪用啊！】
我收起手机，走进学校。
教室里，孩子们都挺直腰杆，端坐着听课。
只有悦悦歪着身子，变扭地靠向外面。
显然，她不喜欢的她的同桌——王子豪。
班主任正在讲课，看见我在外面，颇为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
教鞭往讲台上一抽：
【张思悦！坐正了！】
悦悦一个哆嗦，小心地坐了回去。
我紧紧皱眉，看着这一切。
男生课桌底下没有小动作，但是同学们都哄笑着看向他们。
一定有问题。
下课后，我牵着悦悦的手，站在办公室里。
【老师，水杯自己用自己的，这个诉求完全正当。请你有空了，在班群里回复王子豪妈妈...】
【啪——】
班主任拿着教鞭又是一抽，打断我的话。
【我是老师还是你是老师？需要你教我做事？你们母女可真是我工作以来遇到过最奇葩的家长了。】
【张思悦，你自己跟你妈说，你对同桌到底有没有意见？如果有，你大声告诉我，我给你换位置。】
我虽然不满意班主任的态度，但换位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悦悦，有什么都跟妈妈说。】
我捏了捏她的小手。
前阵子太忙了，一直都是我妈带着悦悦上下学，即使有问题，我也发现不了。
悦悦紧紧抿着唇，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班主任翻了个白眼。
【张思悦，你就没有反思过，为什么王子豪只喜欢喝你的水杯呢？女孩子家家的，小小年纪心思可别太花了！】
一听这话，我可不乐意了。
把悦悦抱起来，背对班主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尖锐的大笑声：
【老师说得好！要不是小妖精勾引我儿子，我儿子才不会看上她呢！】
我一把将班主任手里的教鞭扯过来，用力扔向门口。
眼睛死死盯着班主任：
【把矛头指向受害者，你不配做老师。】
我抱着女儿就往外走。
一直沉默的悦悦突然说话了。
【妈妈！没有人欺负我，我喜欢老师，喜欢王子豪！】
我脚步一怔。
王子豪妈妈得意地走进来：
【不愧是我的小儿媳，比她妈懂事多了。】
2
悦悦说完之后就蹲在地上，一直抱着膝盖哭。
小小的一个，满满的委屈。
我心里酸得都快泛出水。
悦悦说得不一定是实话。
但是我不能生气。
绝对！绝对，不能骤然把事情闹大。
否则，门外的孩子们只会觉得悦悦在为爱冲锋，而我是拆散小情侣的恶毒妈妈。
让原本就没有感情的人，被舆论紧紧捆绑在一起。
班主任一边翻开作业批改，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
【早就说了，张思悦心思花。现在的小孩可没你想得这么单纯，我也早发现了他俩的事，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这样吧。以后读个中专，早点结婚生子。】
我闭了闭眼。
小时候，面对恶言伤害时，我妈会捂住我的耳朵。
但是，我的女儿比我坚强，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迟早独自面对风暴。
我强硬地把悦悦拽起来。
【悦悦，可以告诉老师，你的梦想是什么吗？】
【成为像妈妈一样的芭蕾舞演员！】
稚嫩，带着哭腔的声音瞬间充满办公室。
王子豪妈妈一声嗤笑，上下扫视了我一眼：
【呵，怪不得爱穿这种衣服。】
【不，我要去大舞台！】
【好好好，大舞台。】王子豪妈妈抱着手臂，挑了挑眉：【班主任都发话了，指纹水杯我是买不起的，你转我一千块，再把我儿子的指纹录入到张思悦杯子里头吧。】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一声冷笑：【好啊。哎！老师，你怎么抢得到这款杯子的!限量款哎，少说得四五千吧?】
【四五千?】
王子豪妈妈蹭地站起来：
【你一个普通老师用得这么好干嘛?一定是受贿了!】
【不不不，这是我男朋友送我七夕礼物啊!】
班主任急得跳脚。
可是王子豪妈妈根本不管。
【好像是比一般水杯好一点，借我儿子学校用用，每天放学就还给你。】
王子豪妈妈抱着水杯就冲去了教室。
抱着她满脸横肉的儿子又是擦脸，又是喂水的：
【儿啊！妈妈会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我看着门外满脸心疼的班主任，脸上渐渐浮起笑容。
等回旋镖打在自己身上，就知道痛了。
我在同学们暧昧的眼神里，帮悦悦收拾东西回家。
晚餐时，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悦悦：
【乖宝，你能跟妈妈分享一下，你喜欢怎么样的男孩子吗？】
悦悦咽下半块红烧肉，有些胆怯地抬头，眼睛却亮晶晶的。
她想了想，很认真地说：
【要爱干净，要尊重女孩子，不能开女生外貌身材的玩笑。】
【这样的男孩子很好啊，妈妈也喜欢这样的。】
【可是王子豪邋遢，在班里做丑女投票大赛，把你排在第一名，跟你喜欢的类型完全不一样，为什么还要喜欢他呢?】
我摇了摇手里的纸。
这是我在帮悦悦收拾书包的时候发现的。
标题是【臭婆娘张思悦膀大腰圆脖子粗】
后面跟着五六个歪歪扭扭的【正】字。
纸上还印着半干了泪痕。
悦悦死死盯着这张纸，呼吸渐渐急促的起来。
怯生生地看我，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我心疼到无法呼吸，把她抱进怀里：
【妈妈从小怎么教你的?对不公正不对的事情，大胆说出来。悦悦还小，身上有肉肉是正常的。你要大声告诉别人，嘲笑女孩身材是非常没有素质的事...】
我的话卡住了。
悦悦突然崩溃大哭起来，她紧紧搂着我的背：
【妈妈，我已经完蛋了，我以后都只能做他的小媳妇了。】
【我再也不能跳舞，不能上大学，我要一辈子做他的臭婆娘了。】
悦悦哭得发抖。
我也在发抖。
我是要培养坚强勇敢的女儿，但是我的女儿不应该遭受这些。
我一遍遍地说：【悦悦，你的人生永远不会完蛋，悦悦长大后会变成想要的身材，实现梦想，找到真正喜欢的男孩子。一切都有妈妈在。】
至于以王子豪母子，班主任为首的霸凌狂们。
你们的人生要完蛋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擦干她的眼泪：
【既然王子豪这么喜欢过家家，我们陪他玩玩。让同学们跟你一起做小媳妇，大家和和气气一家人。】
【好东西要吃一起吃。】
我买通了小学厕所清洁工，拜托她偷偷给给悦悦喝水。
大妈是个热心肠的，一听悦悦的事，钱都不肯收，我强行给她充了一千话费。
带着悦悦去了医院检查身体和心理，确定没问题后，我让她在家休息了三天。
第二周，我又牵着悦悦送到了校门口。
做最后的交代：
【悦悦，你千万不要用老师的水杯哦。让爱喝的人喝，咱们不掺和~】
悦悦每天回家都会跟我分享，王子豪每次进厕所都会带着水杯，再出来水面上就浮着层奇怪的东西。
肮脏难闻的水杯洗都不洗，放学后，直接给班主任还回去。
这么持续了一周，班群风平浪静，班主任竟然没发现异常?
就在我想不通，晚上辗转反侧时，我竟然刷到班主任的自媒体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