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兴县,种小米从来急不得。清明前后,农人要趁着墒情好,用锄头在刚解冻的黄土里刨出浅坑,每坑丢两三粒谷种,再用脚轻轻踩实。这 “点谷” 的手艺,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讲究,慢一点,谷种才能扎稳根;匀一点,幼苗才不会争养分。等到谷雨过后,谷子苗冒出土,绿油油的一片,农人又要挎着竹篮去 “间苗”,一把小铲子在苗间游走,多余的弱苗要一颗颗拔去,留下壮实的苗株在土里舒展生长。这活儿费眼又费腰,一亩地得蹲上大半天,可兴县人总说:“苗儿长得慢,穗子才沉实。”
盛夏的吕梁山,日头最烈的时候,谷子开始抽穗。农人们会扛着锄头去 “耘田”,在田埂间慢慢走,把杂草连根刨除,再给谷苗松松土。黄土高原的风裹着热浪,汗珠子砸在土里,瞬间就没了踪影,可他们脚步依旧不慌不忙。他们知道,谷子耐旱却怕涝,得趁着天好把田垄理得顺顺当当,让每一株谷穗都能喝到匀净的雨水。等到中秋前后,谷穗从青转黄,沉甸甸地垂下来,像一串串金色的铃铛,农人们才会拿起镰刀,弯着腰一把把收割。割下的谷子要捆成束,在地里晾晒半个月,让阳光把水分慢慢抽干,直到谷壳变得干爽脆硬,这才拉回家脱粒。整个过程,没有半点急躁,仿佛时光在这里也放慢了脚步,陪着谷子从抽芽到成熟,走完一整个四季。

兴县小米的 “慢”,还藏在石碾子的转动里。过去,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石碾,脱粒后的谷子要在碾盘上慢慢碾。清晨,石碾子 “吱呀吱呀” 地转起来,谷壳被碾掉,露出金黄的米粒,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米香。碾米的人要守在旁边,每隔一会儿就用扫帚把碾盘上的米粒扫匀,再把没碾透的谷粒筛出来重新碾。
煮一碗兴县小米粥,更是要耐得住性子。冷水下锅,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慢熬,米粒在锅里慢慢开花,汤汁渐渐变得浓稠,米香一点点弥漫开来。熬好的小米粥,金黄透亮,入口绵滑,带着淡淡的甜味,喝一口,仿佛能尝到阳光和黄土的味道。兴县人爱喝小米粥,早上喝一碗,暖胃;晚上喝一碗,安神。他们说,喝小米粥,就得慢慢品,才能品出里面的滋味,品出日子里的安稳。
一碗兴县小米,承载的是晋地农耕的慢时光。从春种到秋收,从石碾碾米到慢火熬粥,每一个环节都透着对自然的敬畏,对生活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