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记！老子警告你，在这里，我才是王呢~」

常务副县长赵建国把会议材料往桌上一摔，整个会议室的茶杯都跟着颤了颤。

「在青山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会议室瞬间安静。

十三名干部全部低头假装记录，笔尖在纸上划拉出沙沙声。

我慢慢合上被故意给错的旧版规划图，看了眼手机刚收到的短信：「已确认财政局账目异常，证据确凿。」

桌下，我的手轻轻敲击着腿部。

三个月了。

该收网了。

01

周毅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到十五平米，一张破旧的办公桌歪歪斜斜摆在角落。

墙上的石灰掉了一大块，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头。

隔壁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

厕所。

「周书记，这边请。」

办公室主任刘平脸上堆着笑，「临时安排的，您先将就一下。」

周毅没说话，走到窗边。

玻璃上贴着胶带，外面是县政府的垃圾回收站。

三辆垃圾车正在倾倒，苍蝇成群。

「刘主任，县委书记的办公室一般在几楼？」

「三楼最西头，阳光最好的那间。」

刘平顿了顿，「不过赵常务说那里正在装修。」

装修。

周毅看向楼下，赵建国正站在崭新的办公楼前指手画脚。

身边围着七八个工人，手里拿着油漆桶。

第二天上午九点，青山县常委会。

周毅提前十分钟到达会议室。

长条桌摆成了品字形，主座上放着一个纸牌：「赵常务副县长」。

周毅的位置在最角落，旁边是复印机。

「各位同志，今天讨论青山县教育扶贫项目实施方案。」

赵建国敲了敲桌子，「请大家拿出最新的项目文件。」

哗啦啦翻纸声响起。

周毅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2019年的旧版本。

其他人的文件封面都印着「2025年度」字样。

「周书记，您的文件呢？」

分管教育的副县长李燕华声音很尖，「不会是没带吧？」

「我拿的是办公室给的版本。」

「那肯定是工作人员搞错了。」

李燕华扫了一圈其他干部，「周书记怕是连我们县有几个乡镇都不知道吧？」

会议室里传来低声的笑声。

教育局长张勇清了清嗓子：「李副县长，青山县一共十二个乡镇，周书记刚来，熟悉需要时间。」

「是吗？」

李燕华歪着头，「那周书记知道我们县今年的扶贫任务是多少吗？」

周毅合上文件夹。

「李副县长，你先说说这次教育扶贫项目的承包商是谁？」

「这个...」

李燕华看向赵建国，「具体的招标流程，财政局比较清楚。」

财政局长钱维明低着头：「招标还在进行中。」

「进行了多长时间？」

「大概...三个月。」

三个月。

正好是周毅到任的时间。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没有任何决议。

散会时，赵建国拍了拍周毅的肩膀：「周书记，青山县的情况比较复杂，您慢慢了解。」

晚上八点，周毅回到宿舍。

县委提供的单身公寓在老干部楼三层，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热水器坏了，物业说配件要从市里调。

周毅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怎么样？第一天还适应吗？」

电话里传来女儿练钢琴的声音。

「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们。」

「别担心，孩子马上要期末考试了，等放假我们就去看你。」

挂了电话，周毅坐在床边。

桌上放着一张青山县的地图，用红笔圈出了十二个乡镇的位置。

每个乡镇旁边，都写着贫困户的具体数字。

他早就背熟了。

02

周毅要下乡调研的消息，提前三天就传遍了县政府。

「去哪个村？」

「肯定是光明村，那里最漂亮。」

「路修得平平整整，房子粉刷得白白净净。」

调研当天，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小王开车。

副驾驶坐着乡镇党委书记老陈，后排是周毅和扶贫办主任。

车子开了四十分钟，停在一个小广场前。

广场中央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光明村」三个红字。

石头旁边种着一排桂花树，开得正盛。

「周书记，这就是我们的脱贫示范村。」

老陈下车就开始介绍，「去年人均收入达到一万二千元。」

村口站着十几个村民，穿着崭新的衣服。

最前面是村支书，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本子。

「欢迎周书记来我们村指导工作！」

村支书的声音很洪亮，「我们村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了新房子，户户都有了新产业。」

周毅跟着队伍走进村子。

水泥路宽阔平整，两边的房子刷着统一的白墙黛瓦。

每家门前都摆着花盆，养着月季和吊兰。

「这户是我们的养殖大户。」

老陈推开一扇门，院子里停着一辆小货车。

「老张，跟周书记说说你家去年的收入。」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搓着手：「去年卖了八十头猪，收入二十万。」

「很好。」

周毅点点头，「现在还养着多少头？」

老张愣了一下：「现在...现在是农闲时节。」

扶贫办主任赶紧补充：「猪仔要到秋天才进栏。」

参观了三户人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

「周书记，咱们该回去了。」

小王看了看表，「山路不好走，天黑了不安全。」

回程路上，周毅要求停车方便。

小王把车停在路边一个小卖部门口。

周毅进了小卖部，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正在啃一个硬馒头。

「老乡，生意怎么样？」

「什么生意，一天卖不了几瓶水。」

老头抬起头，发现周毅穿着西装，「你们是县里来的？」

「是啊，刚从光明村过来。」

「光明村？」

老头笑了，「那个假村子？专门糊弄上面领导的。」

「假村子？」

「村民都是临时找来的，房子里面啥都没有。」

老头压低声音，「真正的光明村在山沟里，破得很。」

周毅买了一瓶水，顺手拍了张老头啃馒头的照片。

车子继续往前开，经过一个山口时，周毅看到下面的山沟里确实有个村子。

土坯房，烂泥路，门前坐着几个老人。

「小王，下面那个村叫什么名字？」

小王握紧方向盘：「那个...那个是搬迁村，已经废弃了。」

「搬迁到哪里了？」

「搬到...搬到镇上的安置房。」

回到县城已经是晚上七点。

车子刚停在县政府门口，小王就说发动机有问题，得送修理厂。

周毅下了车，小王立刻开着车跑了。

第二天一早，周毅接到小王的电话：「周书记，车子修不好了，发动机坏了。」

「坏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可能是山路开多了，老毛病。」

周毅挂了电话，拨通了县政府车队的号码。

「我是周毅，申请用车。」

「周书记，不好意思，车子都出去了。」

「都出去了？」

「赵常务去市里开会，带走了两辆车。其他车子在保养。」

没有车，就没法下乡。

周毅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的那张山沟村子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老人坐在破房子门前，怀里抱着一个小孩。

孩子的衣服上有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