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景明，今年四十二，日子过得不算富贵，但也算安稳。每次关店后坐在柜台后喝茶，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影子，总会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夏天，想起和沈青禾的那场荒唐赌约——就是那场赌，把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捆在了一起过了半辈子。

二十年前我十九，在镇上的高中念高三，是个典型的“混不吝”。上课要么趴着睡觉，要么偷偷看武侠小说，考试成绩稳定在班级倒数第五，班主任周老师见了我就头疼，总说：“陈景明，你要是能考上大专，我把讲台吃了。”我每次都嬉皮笑脸地应：“周老师，您可别，讲台硌牙。”

沈青禾和我是同班同学，却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坐在教室第一排，扎着利落的马尾，额前的碎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上课腰板挺得笔直，笔记记得比教科书还工整。她是班主任眼里的宝贝，每次家长会，她妈都能坐在最前排接受其他家长的羡慕目光。那时候班里的男生都偷偷喜欢她，觉得她像天上的月亮，干净又遥远，没人敢真的靠近。

我和她唯一的交集，是高二那年的运动会。我报了1500米，跑一半鞋带开了，摔了个狗吃屎，膝盖和手肘都磨破了皮，疼得我坐在跑道上龇牙咧嘴。是沈青禾拿着碘伏和创可贴跑过来，蹲在我身边，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帮我消毒。她的手指很细，碰到我伤口的时候轻轻的，我当时脸一下子就红了，别过头不敢看她，只听见她小声说：“下次跑步前记得检查鞋带。”从那以后，我就总忍不住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她的背影，觉得她马尾晃啊晃的，特别好看。

高三上学期，班里气氛越来越紧张，大家都在埋头刷题，只有我和几个狐朋狗友还在上课传纸条。有天课间，我和同桌李建业打赌，赌下节课周老师会不会提问沈青禾。李建业说肯定会，我说不会，赌注是一包华子。结果周老师真的提问了沈青禾，我输了，心疼得直嘬牙花子。李建业拍着我肩膀笑：“景明，你就是没这命，想跟沈青禾沾点边都难。”

我当时年轻气盛，被他一激，脑子一热就站起来了，朝着沈青禾的方向喊：“沈青禾，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全班同学都转过头来看我，沈青禾也吓了一跳，停下手里的笔，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陈景明，你要跟我赌什么？”

我梗着脖子，把心里那点小心思和着少年人的冲动一股脑说了出来：“赌这次月考，我要是能考进班级前二十，你就答应我一件事；要是我没考进，我就当着全班的面给你鞠三个躬，喊你三声‘沈老师’。”

她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我在胡闹，想拒绝。我赶紧补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过分的事，就是……就是如果我赢了，你以后每天给我讲一道题。”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能让她每天跟我说说话，就挺好了。

没想到她竟然点了点头，说：“好，我跟你赌。但你要说话算话，要是没考进前二十，可不能耍赖。”

全班同学都炸开了锅，李建业拉着我的胳膊小声说：“景明，你疯了？你上次月考可是倒数第三，前二十？那比登天还难！”我拍开他的手，说：“你别管，我肯定能行。”

从那天起，我就像变了个人。上课不再睡觉，也不看武侠小说了，沈青禾记笔记的时候，我就跟着她的节奏记，虽然很多地方都看不懂，但还是硬着头皮记下来。下课的时候，我就拿着笔记去问她，她也真的耐心，不管我问的问题多简单，都会一步步讲给我听。有时候她讲完一道题，会抬头看我一眼，问：“听懂了吗？没听懂我再讲一遍。”我每次都赶紧点头，其实有时候根本没听懂，就是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觉得心里甜甜的。

月考成绩出来那天，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从第一名开始念。念到第二十名的时候，我心脏“砰砰”直跳，耳朵都竖了起来。“第二十名，陈景明。”周老师念出我名字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全班同学也都惊呆了，李建业更是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

我当时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转头看向沈青禾，她也正好看着我，嘴角带着点笑意，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你做到了”。

放学后，我堵在教室门口等她。她收拾好书包走出来，看见我，笑着说：“陈景明，你赢了，说吧，想让我给你讲什么题？”

我挠了挠头，突然觉得“讲题”这个要求太普通了，话到嘴边变成了：“我不想让你讲题了，我想换个赌注。”

她愣了一下，问：“换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把心里藏了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沈青禾，我喜欢你。要不我们再赌一次，这次赌高考，我要是能考上和你同一所城市的大学，你就……你就嫁给我，怎么样？”

说完这话，我紧张得脸都红了，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她拒绝。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她小声说：“好，我跟你赌。但你要是考不上，可不能再纠缠我了。”

我当时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真的？你没骗我？”她被我抓得一哆嗦，赶紧挣开我的手，脸也红了，说：“你别动手动脚的，我说话算话。”说完，她就背着书包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傻乐。

从那天起，我学习更拼了。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背书，晚上学到十二点才睡觉。沈青禾也经常帮我划重点，给我讲题。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在学校的路灯下复习，她拿着课本念知识点，我就跟着记，晚风一吹，她的头发会飘到我脸上，痒痒的，心里却甜甜的。

高考结束那天，我走出考场，看见沈青禾站在考场外等我。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看见我，笑着走过来：“陈景明，考得怎么样？”我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说：“应该没问题，肯定能跟你去同一座城市。”她笑了笑，没说话，但我能看出她眼里的期待。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查完成绩，激动得手都抖了。我考上了省城的一所理工大学，而沈青禾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我们真的在同一座城市！我赶紧给她打电话，电话接通后，我激动地说：“沈青禾，我考上了！我考上省城的大学了！我们赢了！”电话那头，她也笑了，说：“我知道了，我也考上省城的师范大学了。”

那天晚上，班里组织了毕业聚餐，在镇上的一家小饭馆里。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李建业搂着我的肩膀说：“景明，你可真行，不仅考上大学了，还把沈青禾给拿下了，羡慕死我了。”我笑着说：“那是，我说到做到。”

聚餐结束后，我送沈青禾回家。路上，我们沿着河边走，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我鼓起勇气，牵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微微有些颤抖，但没有挣开。我看着她的侧脸，在月光下特别好看，忍不住说：“沈青禾，我们的赌约我赢了，你可不能反悔。”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我没反悔。陈景明，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从你运动会上摔了一跤，我帮你消毒的时候就喜欢了。只是我不好意思说，没想到你先开口了。”

我当时听了这话，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真的？那我们以后就在一起吧。”她在我怀里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那天晚上，我们在河边聊了很久，聊未来的大学日子，聊以后的生活。我说我要在大学里好好努力，毕业以后找个好工作，然后就娶她。她说她要当一名老师，教很多学生，然后和我一起过日子。那天的风很温柔，月亮很亮，我们的心也贴得很近，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了。

大学四年，我们像所有情侣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在校园里散步。我会骑着自行车带她去逛公园，她会在我打球的时候坐在场边给我递水。有时候我们也会吵架，比如我忘了纪念日，她会生气不理我，我就会买一束她最喜欢的向日葵，站在她宿舍楼下道歉，直到她原谅我。

毕业那年，我在省城找了一份建筑公司的工作，沈青禾则在一所中学当了老师。我们租了一间小房子，虽然不大，但很温馨。有天晚上，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突然说：“青禾，我们结婚吧，我兑现当年的赌约了。”她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啊，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只请了双方的亲戚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婚礼上，李建业作为伴郎，笑着说：“想当年景明跟沈青禾打赌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做梦，没想到真的梦想成真了。”我搂着沈青禾的腰，笑着说：“这叫有志者事竟成，再说了，我跟青禾是命中注定的。”

结婚后，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平淡，但很幸福。我每天上班赚钱，她每天教书育人。两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陈念禾，意思是我想念沈青禾。女儿出生后，沈青禾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里，每天下班回家都会给我们做可口的饭菜，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