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的奇剧①尽管天色阴沉,缆车吊厢窗外的景色还是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吊厢以人步行的速度,在青绿的群山上空数十米的高度缓缓下降,偶有轻微的左右摇晃。呼啸的风声传入耳中,咻……咻……和户宋志搭乘的是位于千叶县的林太山索道。林太山自古以来就是闻名全国的铁矿产地。这条索道连接着林太山的山顶和山脚,全程约七分钟。这是所谓的“往复式客运索道”,缆索两端各有一台运送乘客的吊厢。两台吊厢交替上下,和装在井口打水用的吊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吊厢约莫八帖大,左右两侧设有背靠窗户的长椅。面朝行驶方向看去,右手边是一扇单开门。右侧的长椅也因这道门一分为二。透过巨大的窗户,四周的景色尽收眼底。窗户是由两块玻璃构成的上下推拉窗,上面的玻璃可以拉下来,下面的玻璃也可以推上去,但最多只能推开二十厘米。毕竟要是开得太大,人就有可能钻出去,那就太危险了。除了和户,长椅上还坐着两男一女。男乘客一个不到五十岁,一个二十五六岁。女乘客则是五十岁上下。林太山山顶有座“林太山神社”。由于山里盛产铁矿,神社供奉着铁神,还销售刀具等各类用铁做的纪念品。阳春三月,热爱旅行的和户好不容易请到了几天假,便专程前往神社参拜。来都来了,岂能不买上一把刀呢?和户乘坐的吊厢徐徐驶向山脚,此时正好走到索道的一半。只见右前方有一台白色吊厢缓缓上升,吊厢侧面印着大大的阿拉伯数字“2”,显然是二号车。和户乘坐的吊厢则刷着红漆,侧面印着“1”,所以是一号车。就在错车而过的瞬间……突然间,吊厢停了下来。乘客们险些在惯性的作用下倒向前方,纷纷惊叫起来。边上的二号车也停了。年约五旬的女乘客按下了门旁的紧急呼叫按钮。——请讲。按钮下方的扬声器传出工作人员的声音。“索道突然停了,怎么回事啊?”——非常抱歉,自动驾驶控制系统突然报错了……“什么时候能修好啊?”——我们正在全力抢修,应该要不了多久……乘客们都默默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越发阴沉,什么时候下雨都不奇怪。下方的枝叶似乎也摆动得更加剧烈了。和户看向边上的吊厢,却隔着窗户捕捉到了片濑亚美的身影,不由得瞠目结舌。亚美好像也注意到了和户,露出惊讶的神情。片刻后,和户手机上的LINE便收到了一条亚美发来的消息。——你也来啦!和户回复道:——是啊,前阵子不是有档电视节目介绍了林太山索道的景色吗?你呢?——我也是看了那档节目才定的行程。忽有水滴沿吊厢的大窗滑落。眼看着水滴迅速增多,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倾盆大雨。五旬女乘客像是等急了,再次按下呼叫按钮。“我们都等了十分钟了,还没修好吗?”——非常抱歉,我们正在排查报错的原因。这套系统是一星期前刚换的,用着还不太顺手……“就不能派人沿着缆绳把我们救出来吗?”——现在风雨交加,救援难度很高……“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我们正在全力抢修自动驾驶控制系统,请您耐心等待一下,实在抱歉。“气死我了……”女乘客叹了口气,看向其他乘客。“我们恐怕要被困上一阵子了,要不轮流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先来,我叫竹上信子。”她戴着宽檐帽、浅紫色的太阳镜和口罩,身旁放着一个装有十几根铝管的背包。她说自己是用铝管制作摆件的艺术家,刚去林太山神社做了几个摆件,正要回家。装在背包里的是用剩下的材料。“铝管还能做摆件啊……”和户很是佩服地说道。“能啊。”竹上信子点了点头,从包里抽出一根直径四五厘米、长约五十厘米的铝管,然后又掏出了形状各异的接头。“把铝管插进接头拼起来,就能做出各种各样的摆件了。接头的种类可多了,可以直着拼,也可以交叉着拼,还能斜着拼呢。”和户这才想起,神社院内确实有形态各异的铝管摆件,有的像建筑,有的像船只,还有的像鸟……他一提,竹上信子便喜滋滋地说道:“没错,那都是我的作品。我每次来都会做上几个。那座神社的神官是我的大学同学,时不时会找我下订单。”和户也报上姓名,自称公务员。不到五十岁的男乘客说道:“我叫三川村贞一,管着一家房地产公司。”此人显得精力充沛,就是看着神经兮兮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块看着很贵的手表。“哎,你是不是‘三川村地产’的社长啊?”竹上信子似乎对他颇有兴趣。“是的。”三川村地产可谓近期各路八卦杂志的重点关注对象——这家公司承包了很多楼盘施工项目,但长期偷工减料,被分包商举报了。二十五六岁的男乘客是三川村贞一的秘书,名叫津边和树。“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怎么带着秘书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家父留下了遗嘱,让我每年这个时候来林太山神社参拜一下。”“我记得你还有个双胞胎弟弟,是你们公司的专务,他没一起来啊?”不用说,这些信息肯定是通过八卦杂志了解到的。“我们都是分开走的。”三川村神情僵硬。这对兄弟的关系可能不太好。和户望向二号车。那边的乘客们也聊上了,搞不好也在做自我介绍呢,想想还怪滑稽的。天都黑透了,索道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竹上信子按钮问了好几回,工作人员连连道歉,翻来覆去都是“请再稍等片刻”。次数多了,她便也死了心,最后也懒得问了。和户有点饿了,抬手看表,原来都七点多了。他想起自己在林太山神社买了特产“制铁馒头”,于是打开包装,问大家要不要来一点,没想到大家都买了一样的。于是吊厢里的所有人都啃起了“制铁馒头”当晚餐。虽然名字里有“制铁”二字,但这款糕点并不含铁,不过是在普通的豆沙包上印了个繁体字“鐵”罢了。吃着吃着,和户便有了一个毫无营养的发现:馒头的吃法百人百样。竹上信子把馒头掰成两半,先吃一半,再吃另一半。三川村则是右手拿着瓶装绿茶,左手拿着馒头,小口小口地吃。津边直接用双手拿着馒头,大口大口地啃。和户也就着绿茶吃了三个,吃得胃都有点烧了。他不敢喝太多绿茶,以免内急。三月的夜晚,春寒料峭。更何况他们身在半山腰的上空,室外气温又在风雨的作用下降低了不少。吊厢里的气氛越发冷清,四人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眼看着都快午夜了,索道还没修好,乘客们只得在吊厢里将就一晚上。由于没有足够的空间躺下,大家只能坐在长椅上,背靠着吊厢壁打瞌睡。万一睡着睡着,吊厢掉下去了,那岂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啊……和户心里七上八下,但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