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的集市中,有两位老人相邻设摊。一个是卖布鞋的,另一个是卖坚果的。由于彼此挨得极近,空间着实有些狭小,卖布鞋的老人便开始逐渐地挤压旁边卖坚果的老人。卖坚果的老人始终沉默不语,就这样一点点地被挤得所剩空间极小,最后无奈地将地摊布收起一部分,仅能勉强放置坚果袋子。 乡村集市的角落,总飘着两种味道。 布鞋摊的浆糊味混着旧棉絮的暖,旁边坚果摊的炒货香带着焦脆的甜。 老周和老林,一个卖布鞋,一个卖坚果,赶集日的太阳刚爬过电线杆,他们的马扎就挨着摆上了。 地盘就那么宽,老周的布鞋码得齐整,鞋尖总不经意蹭到老林的麻袋。 起初是鞋盒悄悄往那边挪半寸,后来是老周的马扎腿,再后来,他干脆把装针线的木匣子横在了两人中间——像划了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 老林的摊位就这么一点点窄下去。 他总是低着头用铁丝耙子归拢花生,麻袋边缘被踩出灰扑扑的印子也不吭声。 直到有天,老周把最后一双千层底布鞋摆出来,鞋头直接顶到了坚果袋,老林才默默把摊布往回折了半尺,露出底下青石板的裂纹。 我蹲在旁边挑核桃,听见老林的咳嗽声比往日更重,像被风呛着似的。 为什么非要挤那点地方呢? 集市散场时我才看清,老周收摊总比老林慢半拍。 他会把木匣子往自己这边拽拽,再用脚把老林被踩脏的麻袋边往石墩子底下塞——那里能挡住穿堂风。 有次老林蹲下去系鞋带,老周趁他低头,飞快地往他坚果袋里丢了把剥开的板栗,壳剥得干干净净。 老林摸到板栗时愣了愣,抬头看见老周正背对着他拍打布鞋上的尘土,耳根红得像被太阳晒透的枣子。 原来老周的右眼去年犯过病,看东西总偏着角度,他往老林那边挤,是怕自己摆歪了鞋摊挡着过道;原来老林的肺气肿一到秋冬就犯,老周把他往墙角挤,是那儿背风。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人,谁也没说过一句软话。 就靠鞋尖蹭麻袋、木匣压摊布、咳嗽声里混着的板栗香,把日子过成了相邻的两棵老槐树,根在看不见的地方,早缠在了一起。 现在每次赶集,我都特意绕到那个角落。 看老周慢悠悠地摆鞋,看老林沉默地扒拉坚果,看他们的影子在日头底下,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分开。 风穿过集市时,好像都带着点甜丝丝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