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姨把两套楼房都给了儿子,姑娘什么都没有,在姑娘坐月子时,也没有去伺候,就连孩子过年都没有给过红包,上个月小姨生病住院了,让姑娘回来照顾,结果姑娘没有回来。病房里的吊瓶滴答作响, 病房里的吊瓶滴答作响,像在数小姨这辈子算的账。 三年前表弟结婚,小姨把两套临街的楼房都过到他名下。姑娘站在客厅角落,看着房产证上陌生的名字,手里攥着小姨塞来的苹果——是表弟嫌酸、从来不吃的那种。她没争,只是当晚就收拾了行李,从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搬了出去,箱子轮子在楼道里滚出咕噜噜的响,像在替她哭。 两年前姑娘坐月子,发烧到39度,给小姨打电话时声音都发颤。小姨在那头说“儿子家孩子要高考,走不开”,背景音里却清清楚楚传来表弟打游戏的叫喊声——那孩子明明已经上大学了。姑娘挂了电话,自己咬着牙爬起来给孩子换尿布,汗水滴在婴儿柔软的额头上,像颗冰凉的泪。 去年过年,姑娘带着孩子去拜年。小姨从红绒袋里抽了张五十的,塞进外孙手里,又转头从钱包里数出一沓红票子,塞进孙子口袋,拍着他的背说“乖孙多买点零食”。孩子攥着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块,仰起小脸问“外婆是不是不喜欢我呀?”姑娘没说话,拉起孩子的手就走,路过楼道窗户时,看见小姨正帮孙子把红包塞进羽绒服内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宝贝。 上个月小姨住院,糖尿病并发症,躺病床上动不了。表弟在电话里冲姑娘喊:“姐你赶紧回来!妈都这样了,你还在外面忙什么?”姑娘握着电话,沉默了很久,久到能听见那头吊瓶的滴答声,和表弟不耐烦的啧声。她说:“我请不了假,孩子没人带。”然后就挂了电话,没听见表弟骂她“冷血”,也没听见小姨在旁边虚弱地说“让她……让她别来了”。 现在小姨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看。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连窗外的天都是灰蒙蒙的。她想起姑娘小时候,总爱追在她身后跑,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以后我养你”;想起姑娘第一次发工资,给她买了个金镯子,亮闪闪的,她当时还说“浪费钱”,转头就收进了首饰盒,后来表弟结婚,弟媳妇说喜欢,她就给了——弟媳妇戴了没几天,嫌款式老气,扔抽屉里了,现在估计都氧化发黑了吧? 她又想起姑娘坐月子那天,自己其实没在儿子家。那天表弟说想吃她包的韭菜盒子,她在厨房忙了一上午,刚出锅,儿子就端着盒子出门了,说“跟朋友约了打球”。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看着桌上剩下的几个韭菜盒子,突然想起姑娘小时候也爱吃这个,每次都能吃三个,嘴角沾着韭菜碎,像只满足的小馋猫。那时候怎么就没想起给姑娘打个电话呢?是忘了,还是觉得……没必要? 病房里的吊瓶还在滴答响,一声,又一声。像姑娘小时候追着她跑的脚步声,像姑娘坐月子时滴在婴儿额头上的汗,像去年过年孩子攥着五十块钱时,手指关节发白的声音。小姨慢慢闭上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泪,落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她好像终于明白,有些账,不是用房子、用红包就能算清的;有些东西,一旦给了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比如姑娘小时候眼里的光,和那句“妈妈以后我养你”里,真真切切的热乎气。 现在,那热气,是不是早就凉透了? 滴答。 滴答。 吊瓶还在数着,可账,已经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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