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干日结临时工,中午集体吃饭时遇到个熟人,他了解我的情况,知道我坐了几年牢刚出来,便笑哈哈的说“吆,这不那谁吗,你也亲自来干活。塑料板凳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响,我捏着手里的馒头,指节泛白。 今天日头毒得很,中午歇工铃一响,我跟着一群人往食堂走。 工地上的食堂就是个大棚子,铁桶里的白菜炖豆腐还冒着热气——混着汗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里搅成一团。 我蹲在角落的水泥地上,手里攥着个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馒头,热乎气顺着指缝往上爬,却暖不透掌心里的汗。 刚咬了一口,后腰突然被人拍了下,力道不轻。 “吆,这不那谁吗?” 声音亮得像敲锣,我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地上。 抬头看见是李哥,以前住一个院的,他咧着嘴笑,露出颗镶了银边的牙,“你也亲自来干活啊?” 他说话时,屁股往旁边的塑料板凳上一坐,“刺啦——” 板凳腿在水泥地上刮出长音,像指甲挠玻璃,我耳朵里嗡嗡响。 周围几个吃饭的工人停下筷子,眼神往这边瞟,有好奇,有打量,还有的赶紧低下头扒拉碗里的饭。 我捏着馒头的手不自觉收紧,面团被攥得变了形,指节一个个鼓起来,泛着白。 他是不是故意的?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提?我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闷得喘不上气。 李哥还在笑,伸手要拍我肩膀,“咋不说话?几年不见,你还跟以前一样……” 我猛地往旁边挪了下,他的手落了空。 空气突然静了,只有远处搅拌机的轰隆声。 我盯着他的鞋,沾着泥点的劳保鞋,跟我脚上这双一模一样。 其实以前他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说话不过脑子,小时候我摔破膝盖,他也是拍着我后背笑“男子汉哭啥”,手里还塞颗糖。 他可能真没恶意,只是忘了——忘了我不是以前那个能跟他勾肩搭背的“那谁”了,忘了我刚从里面出来,最怕的就是“特殊对待”。 那几年在号子里,晚上睡不着,我总想着出来后要好好活,找个正经事做,没人知道我过去。可现在,一个“那谁”,一句“亲自来干活”,就把我钉在了原地。 馒头在手里慢慢凉了,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我把馒头塞回塑料袋,站起来,李哥还想说啥,我没看他,低着头往食堂外走。 下午搬砖时,手上总使不上劲,脑子里老回放那句“你也亲自来干活”,还有板凳刮地的刺啦声。 收工领钱时,工头说我今天干活慢,扣了十块。 走在路上,天快黑了,路灯亮起来,把影子拉得老长。 或许我该明白,别人的眼光从来不是枷锁,真正把自己困住的,是我总想着藏起那几年的疤。 就像手里攥了太久的馒头,越怕掉,越捏得紧,最后反而硌疼了自己。 明天还来吗? 来啊,日结的钱得挣,日子也得往下过。 只是下次再遇到谁,我想试着抬起头,说声“嗯,来干活”。 风一吹,塑料袋里的凉馒头晃了晃,像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