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的一个邻居把我说笑了。他说:没有退休金的人活到60多岁就可以了。有退休金活到1000岁都行。养一个老人比养猪利润还高。那些工资一月七八千,有的是一两万块的,一直活着也行。张大爷说这话时,手里的蒲扇摇得哗哗响,烟灰落在洗得发白的老头衫上,像撒了把芝麻。 傍晚的风刚把日头吹斜一点,楼下老槐树下就坐满了人。 张大爷的小马扎还是那只掉了漆的蓝塑料凳,他往树影里挪了挪,蒲扇“哗”地甩开——这把扇子跟他十五年了,边角磨得卷了边,扇面上“福如东海”的金字掉了大半。 “小子,过来坐。”他冲我招手,烟卷夹在指缝里,明明灭灭。 我刚坐下,他就笑,露出半颗镶的假牙:“今天我算想明白了,没有退休金的人啊,活到六十多就够本了。” 我噗嗤笑出声:“张大爷,您这叫什么歪理。” 他没理我,蒲扇摇得更响了,风把烟味送过来,混着他身上的肥皂味——是超市打折时抢的老牌“蜂花”,便宜,洗得干净。 “有退休金的,活到一千岁都行,”他顿了顿,烟蒂往地上一摁,火星子溅在砖缝里,“养个老人,比养猪利润还高呢。你看对楼王老师,一月八千多,遛弯都哼小曲;我家那小子,上个月刚还完房贷,我去趟医院都得琢磨半天——药钱够他儿子加箱油了。” 这话扎得人心里有点疼。我才想起张大爷今年六十八,一辈子在菜市场摆摊卖青菜,社保只交了十五年最低档,现在每月领一千二,不够他买降压药的。 他还在说,语气像说笑话:“那些一月一两万的,活着就是赚,多活一天多赚一天。” 我突然问:“那您觉得,王老师活着是为了‘利润’吗?” 张大爷扇扇子的手停了。老槐树叶沙沙响,漏下的光斑在他脸上晃。 “傻小子,”他重新摇起扇子,这次慢多了,“王老师那是福气,我这是……认命。” 烟灰又掉下来,这次他伸手掸了掸,没掸掉,倒把那“芝麻”抹成了一小团灰渍。 “上个月小区老李走了,六十八,跟我同岁,”他声音低下去,“他也没退休金,走之前拉着儿子手说,‘爸不拖累你了’——你说,人活到这份上,是不是够了?” 我没说话。风里传来远处广场舞的音乐,很热闹,衬得树下格外静。 张大爷忽然笑了,拍拍我胳膊:“逗你呢!我还想看着我孙子考大学呢。” 他站起身,小马扎往胳膊上一夹,蒲扇在身后摇着,背影有点驼,却走得稳当。 我看着他老头衫后背上那团灰渍,像个没画完的句号。 原来有些笑话,说的人比听的人,更疼。 人活着,从来不是账本上的数字啊。 只是那天的风,好像突然凉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