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厂里出了这么档子揪心事儿——叉车师傅一个没留神,车把大老板给碰着了。当时我正在流水线旁打包,就听见仓库那边“哐当”一声,接着是一片惊呼。跑过去一看,叉车歪在货架边,大老板捂着腿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叉车师傅脸都吓绿了,搓着手直哆嗦:“我、我刚回头看了眼货架,没注意……” 流水线的嗡鸣声里,打包带在我手里勒出红印子,第三十七个纸箱刚封好口,仓库方向突然炸出一声“哐当”——比平时叉车卸货的动静响十倍,像有货架塌了似的。 我手里的胶带枪“啪嗒”掉在地上,跟着人群往仓库跑,远远就看见叉车歪在货架边,前轮还卡在两箱零件中间,大老板半坐半靠在铁架旁,左手死死捂着右小腿,裤脚已经蹭破了,露出的袜子上沾着灰。 叉车师傅老周蹲在旁边,平时总乐呵呵的脸这会儿白得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手在裤腿上蹭来蹭去,蹭得布料都起了毛边,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我、我就回头看了眼顶层的货——王主管昨天说那批得优先发——没瞅见老板从货架后绕过来……” 大老板没骂他,甚至没看他,只是冲围过来看热闹的保安摆摆手:“别围这儿,让开条道。”然后抬头看向老周,声音有点哑,但没带火气:“你没事吧?刚才叉车晃的时候,没撞到你?”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平时看老板凶巴巴的,开会总拍桌子,今儿咋……”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组长瞪了一眼——谁不知道老周上个月刚借钱给儿子做手术,要是这会儿被开了,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 老周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啪嗒掉在水泥地上,砸出小水花:“老板我对不起你……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怕赔钱,是怕这份管三餐还能预支工资的活儿没了——上个月他老婆来送饭,蹲在厂门口啃馒头,说儿子住院每天要交三千,那时候我就站在传达室,看得心里发酸。 后来救护车来的时候,老周非要跟着去医院,大老板摆摆手让他留下:“把叉车停好,该干啥干啥,下午三点前,我要看到那批急货的出库单——别让我再跑一趟仓库查进度。” 你说这事儿怪不怪?平时我们总说老板眼里只有订单,可那会儿他捂着腿站起来,先问的是老周有没有事,后催的是工作——原来严厉和体谅,有时候真能装在一个人心里。 下午五点,流水线旁的广播突然响了,是老板娘的声音:“老周师傅的儿子住院费,厂里先垫付了,大家安心干活,注意安全。” 第二天老周来上班,叉车擦得锃亮,连方向盘套都换了新的,他说以后转弯前一定前后看三遍,“不能再给老板添麻烦”。 我打包的时候也多留了个心眼,胶带枪举高了些,生怕挡住旁边货架的视线——谁知道下一个从拐角走过来的是谁呢? 流水线的嗡鸣声又响起来,比早上柔和了点,我手里的打包带还是勒得疼,但这次没觉得烦躁,反而想起老周换方向盘套时,手指在新布料上轻轻摩挲的样子——原来有些紧张,是能被另一种紧张化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