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招惹手里拿刀的人。—— 去年腊月的一天早晨,我去买羊肉。挑了一刀肋条肉,准备剁馅用。师傅称好肉,甩手便扔进绞肉机里,轰隆轰隆地就开绞了。我一看急了,脸红脖子粗地吼师傅,“谁让你给我绞的??谁让你给我绞的?我都是在家自己剁的!!” 去年腊月的早晨,天还没亮透,菜市场的路灯像泡在冰里,昏昏黄黄的。 我裹紧棉袄往肉摊走,王师傅的铁钩子上挂着半扇羊,羊腿垂下来,冻得硬邦邦,寒气里飘着点羊肉的腥香,混着路边卖糖炒栗子的焦甜。 “王师傅,来块肋条。”我指着最肥的那块,“剁馅用。” 他“嗯”了声,捞起肉往秤上一扔,指针晃了晃,“三十五。” 我正摸手机扫码,就见他手腕一甩,那肋条“啪”地砸进绞肉机,轰隆轰隆的响声立刻盖过了市场的嘈杂。 我脑子“嗡”一下,血直往脸上冲。 “谁让你给我绞的?!” 声音比我想的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旁边挑白菜的大妈都转过头来看。 王师傅的手还搭在绞肉机开关上,动作顿住了,眼里的红血丝在灯光下格外清楚。 他手里的不锈钢刀“当啷”掉在砧板上,刀刃磕出个小豁口。 我这才看清,他的橡胶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冰碴,指关节冻得发红,虎口那里有道新的刀痕,没完全结痂。 难道他故意要绞坏我的肉吗?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哑,“平时说剁馅的,都绞了啊。” 风从摊棚缝里钻进来,吹得我脖子发凉。 是啊,他可能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宰羊、剔骨、绞肉,顾客说“剁馅”,十有八九都是要绞成肉末的,我那句“剁馅用”在他听来,或许跟“绞肉馅”没什么两样——是我忘了说“要整块,回家自己剁”。 妈妈总说,过年的饺子馅得手剁,“刀和肉较劲,肉才会抱团,吃起来有嚼劲”,上周她还特意把用了二十年的剁肉刀磨得锃亮,说等我把肉带回去,娘俩一起剁。 可王师傅呢?他案板上的刀,早上切羊骨,中午绞肉馅,晚上还要劈柴烧热水烫工具,那刀于他,或许就像我手里的手机,是吃饭的家伙,哪有功夫琢磨“手剁还是机绞”的讲究。 “对不住啊王师傅,”我声音软下来,“是我没说清楚,我要整块,回家自己剁。” 他弯腰捡刀,指腹蹭过刀刃上的豁口,没说话,把绞肉机里的碎肉倒出来,又从钩子上取下另一块肋条,“这块肥点,给你算便宜点,刚才那个……我自己留着包饺子吧。” 我扫码时,看见他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红霉素软膏,大概是早上切肉时不小心划的。 后来每次路过肉摊,我都会多嘴问一句:“今天绞肉机忙不忙?” 他会笑着举举手里的刀:“刚歇下,你要整块?给你挑块带脆骨的。” 原来刀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都站在自己的习惯里,忘了问一句“你要怎样”。 那天回家,妈妈看我拎着整块肉,问怎么没绞,我说“王师傅说手剁的香”。 她边剁馅边念叨:“还是人家师傅懂行。” 砧板“咚咚”响,窗外的雪开始飘了,我突然想起王师傅围裙上的冰碴,在暖气里慢慢化成了水,像一滴没说出口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