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外面有人叫你!”八岁的儿子从房间里跑到厨房里告诉我。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十分了,我正在厨房里洗碗。水流哗哗响着,我手一顿,擦干手走到窗边。小区里的路灯昏黄,楼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隔壁单元的张奶奶,手里攥着个布包,在寒风里来回搓着手。我心里纳闷, “妈妈,外面有人叫你!”八岁的儿子咚咚咚跑到厨房门口,小脸蛋红扑扑的,手里还捏着半截没拼完的乐高。 我正对着水池里的碗发呆,洗洁精泡沫沾了满手,水流哗哗地漫过碗沿——晚上九点十分,这个时间点,谁会来叫门? 擦干手的毛巾挂在墙上,蹭到脖子时带着点凉。走到窗边往下看,小区路灯的光晕昏黄得像杯温吞的茶,楼下站着的人却一眼就认出来了:隔壁三单元的张奶奶。 她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棉袄,围巾松松垮垮搭在肩上,手里攥着个格子布包,边角磨得起了毛边。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她却只顾着来回搓手,脚在原地轻轻跺着,像是怕冷,又像是有点局促。 我和张奶奶不算熟。她独居,平时见了面顶多点头笑笑,话都没说过三句。这么冷的天,她怎么不在家待着,偏要这时候跑下来? “张奶奶?您怎么在这儿?”我噔噔噔跑下楼,冷风扑在脸上,像小刀子刮似的。 她看见我,眼睛亮了亮,又赶紧低下头,把布包往身后藏了藏,声音有点抖:“没、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看你家灯还亮着。” “您找我有事?”我往她身边凑了凑,想帮她把围巾系好,她却往后退了半步,怀里的布包硌得我胳膊肘生疼。 “不是有事,”她突然把布包往我怀里塞——里面裹着三个圆滚滚的红薯,隔着布料都能摸到那烫人的温度,“昨天下午我去买菜,看见你儿子在楼下咳得厉害,小脸憋得通红,你当时急着带他去医院,连菜篮子都忘在石桌上了。” 我愣住了。上周三下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子突然发烧咳嗽,我抱着他就往社区医院跑,菜篮子的事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我把菜给你提回家放冰箱了,想着孩子生病要忌口,今天蒸了点蜜薯,软和,又润嗓子,”她搓着手笑,皱纹挤成一团,“本来想白天送,又怕你上班不在家,晚上……是不是太晚了?” 昏黄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风卷着落叶擦过她的鞋边,那双旧棉鞋沾着下午的雨水,一看就是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才敢让孩子来叫门。 我鼻子突然有点酸,把红薯抱得紧了紧,热气透过布包传到心口。原来我以为的“麻烦”,不过是一位独居老人揣了一下午的惦记;那些平时点头而过的陌生,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温柔。 “您快上楼吧,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可怎么好。”我拉着她往单元门走,她的手像块老树皮,糙得硌人,却在我掌心慢慢暖了起来。 回到厨房,红薯的甜香混着洗洁精的柠檬味飘满屋子。儿子扒着门框看:“妈妈,张奶奶送的红薯能吃了吗?”我把红薯放进蒸锅,听着水咕嘟咕嘟响,突然想起刚搬来时,总觉得邻里之间该“少管闲事”,却忘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递出去的一颗糖,可能会在某个寒夜里,变成别人揣在怀里的一团火。 现在洗碗时,水流声好像都没那么吵了。窗外的路灯依旧昏黄,但我知道,楼下那个小小的身影,和她手里的布包,已经把这个冬天的冷,熨帖得平平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