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太老实了，太老实就会被人利用。 我们小镇有一个女人，丈夫早死，留下了三个正在上小学的孩子。 女人一个人养三个孩子实在困难，就到处托人给她介绍对象，很多人听说她有三个孩子要养都不愿意。有一个从江苏来打工的男人，在众人的劝说下入赘到了这个女人家。 男人第一次踏进女人家门时，门槛上的油漆已经剥落，他盯着墙角三个孩子的小鞋，搓了搓沾满泥灰的手。 女人坐在堂屋的木凳上，手里绞着围裙角，直截了当：“我这三个娃就是你的娃，再生一个，日子更紧巴。” 男人沉默了半袋烟的功夫，最后点了头——他在异乡漂泊十年，工棚的硬板床睡久了，竟觉得这漏风的屋子也有了家的形状。 没人记得他们是哪年开始分房睡的。 只看到男人每天凌晨三点就蹬着三轮车去镇上工地，车斗里装着三个孩子的书包和女人的早饭；傍晚回来时，车斗载着蔬菜、煤球，还有女人随口吩咐的“给娃买的练习本”。 女人的脸渐渐圆润起来，从前总佝偻的背挺得笔直，和邻居聊天时，会轻描淡写地说“孩子他叔人勤快”——连“男人”两个字都吝于出口。 变化是从大女儿拿到第一份工资开始的。 女人开始把钱锁进木箱，男人问起时，她翻着白眼：“娃们要攒嫁妆，你一个大男人操啥心？” 那天男人发高烧，躺在床上起不来，女人端来一碗冷粥，“自己热去，我忙着给娃洗校服”，说完转身进了里屋，门“咔嗒”一声上了锁。 男人出事前那个月，总在夜里咳嗽。 他骑着三轮车路过村口小卖部，想买瓶止咳糖浆，摸遍口袋只有皱巴巴的五毛钱——那是他偷偷藏的，想给最小的儿子买支雪糕。 最后还是空着手回了家，女人正在看电视，头也没抬：“今天工钱呢？” 撞车的瞬间，男人脑子里闪过的不是疼痛，是早上出门时女人叮嘱的“早点回来，娃们想吃你包的饺子”。 可他在医院醒来，看到的不是女人的脸，是医生递来的诊断书：腰椎粉碎性骨折。 女人站在病房门口，抱着胳膊：“我联系你江苏老家了，你兄弟明儿就来接你。” 男人张了张嘴，想说“饺子还没包”，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他看见女人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摔在床头柜上：“这是这些年你养娃的辛苦费，两清了。” 钱上还沾着她刚买的瓜子碎屑。 男人的兄弟来接他那天，天下着小雨。 他们抬着担架经过院子，看到女人正在晒被子，三个孩子站在旁边说笑，没人看一眼那个曾经每天给他们掖被角的男人。 男人的三轮车还停在墙角，车斗里的锈迹像一道哭花的脸。 有人说女人或许只是被生活磨得麻木，并非刻意算计。 可邻居记得，男人刚入赘那年，她偷偷给孩子说：“这男人就是来帮咱们干活的，等你们长大了，就不用受气了。” 那句话，被趴在门缝偷听的男人听见了，当时他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他想，日子久了，总会焐热人心的。 在很多传统的家庭关系里，当一方的付出被当成“理所当然”，情感就成了最脆弱的线。 男人用十几年的力气换了三个孩子的成年礼，却没换来一张属于自己的床。 如今他瘫在江苏老家的土炕上，每天望着窗外，手里还攥着那只五毛钱没买成的止咳糖浆空瓶。 人不能太老实了。 太老实的人，连疼痛都成了别人眼里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