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里刚结婚那几天,天天跟老公同房,住的土坯房,墙刷得白,家具是旧的,晚上一起看星星,没想着避孕,就觉得日子好。那时老公在镇上的砖厂干活,每天天不亮就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出门,车把上挂着我前一晚烙的玉米饼,车后座绑着灌满凉白开的军用水壶,叮叮当当地消失在村口的薄雾里。 现在娃已经会满地跑了,天天追着瘸腿的爹要糖葫芦。老公在村口摆了个修鞋摊,生意不算红火但够糊口。 那天我正蹲在院子里捶打衣裳,忽然听见隔壁王婶在篱笆外头喊:大妹子,砖厂那边出事了!手里的棒槌哐当掉进水盆,溅了满裤脚的泥点子。我拔腿就往村口跑,远远看见几个工友抬着竹担架往卫生所赶,老公趴在上面一动不动,蓝布褂子后背洇着黑红的血。 在卫生所守了三天三夜,老公总算醒了,却再也站不起来。夜里他攥着我的手直抖:要不这日子算了吧。我往他嘴里塞了块冰糖,含着泪笑:刚结婚时你还说要给我盖大瓦房呢。 秋收后我把家里仅有的两亩谷子卖了,凑够钱带他去县城医院。医生说要做手术,但风险很大。我咬咬牙在手术同意书上按了红手印,在走廊里坐了整整六个小时,听着手术室的灯明明灭灭,把兜里的硬币攥得发烫。 幸好老天爷开眼,手术很成功,只是往后再也不能干重活了。回家那天正下着小雪,老公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看着我把最后一捆柴抱进灶房。他忽然说:我听见娃动了。我摸着五个月大的肚子笑出眼泪,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开春后我在院子里辟了片菜园,种上黄瓜豆角西红柿。老公就坐在小马扎上给我递水,看着我在菜畦里忙活。有回他非要自己浇水,结果摔在泥地里,我扶他起来时,看见他眼里的泪珠子比春雨还凉。 你说咱俩这日子,像不像地里的倭瓜?他忽然笑了,看着歪歪扭扭,掰开里头甜着呢。 那天夜里娃突然踢了我一脚,我推醒身边的人:他动了!老公把手贴在我肚子上,掌心的老茧摩挲着布料,两个人在黑暗里睁着眼,听着窗外的虫鸣,直到鸡叫头遍。 每天傍晚我抱着娃去接他,看着夕阳把爷俩的影子拉得老长,修鞋机咔嗒咔嗒的声响混着娃的笑声,比当年砖厂的叮当声好听多了。 前几天收拾旧物,翻出结婚时的红盖头,老公忽然说:等攒够钱,咱把墙重新刷一遍白。我笑着捶他一下:先给娃攒学费吧你。 灶上的粥咕嘟冒泡,满屋子都是米香。土坯房的墙皮有些剥落,露出里头的黄土,可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把那些坑坑洼洼都镀上了层银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