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廖耀湘听说有一个女兵活着走出了野人山,他很激动,不仅亲自向她敬礼,而且还邀请她到自己家里做客! 刘桂英三岁就被送人当养女,好歹有个落脚地。养父母走得早,十岁就没了依靠,靠着朋友张罗进了长沙的贫女院,边干活边念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抗日烽火烧起来的时候,她十六岁,刚考进湘雅医院学护理,脑子里全是报国念头。部队征人,她和几个同学一头扎进去,男兵堆里硬是挤出位置,进了第五军新二十二师的野战医院,当护士。 远征军这事,得从滇缅公路说起。日本鬼子1941年底打下太平洋,十二月就扑进缅甸,那条公路是中国抗战唯一的补给线,眼瞅着要断。蒋介石急了,调十万精锐过去,杜聿明实际指挥,新二十二师是机械化部队,廖耀湘带队,坦克卡车一应俱全,先头从云南保山杀过去。刘桂英随部队1942年三月过境,唱着军歌进缅甸,起初还觉得热血沸腾。谁知英军不顶事儿,节节败退,同古、仁安羌打得虽有胜仗,可侧翼漏风,四月底大局崩盘。日军堵死回国路,杜聿明下令绕野人山走,那地方中缅印交界,胡康河谷一带,当地人叫“魔鬼出没”,原始林子密得见不着天,瘴气毒虫满地爬。部队丢下重家伙,数万人往里钻,粮食弹药减半,伤兵抬不动就地焚烧,哭声一路跟到山口。 刘桂英她们护士班五个湖南丫头,殿后照顾伤员,进山那天雨下得像泼水,泥巴路滑得站不住脚。粮食先是掺野菜,后来干脆啃树皮马肉,吃错东西肿得走不动。蚊子大如指头,叮一口起包,疟疾回归热轮番上,奎宁片掰着分,省着点用。姐妹们一个个倒下,先是孙晓枫,毒蛇咬腿,挤了毒血还肿得不成样,落单时被狼拖走,脖子上咬出大洞,血流一地。接着孙月霞高烧迷糊,扒光衣服往前跑,一头栽下悬崖。王萍也烧得牙齿打颤,虚弱得爬不起来,就那么去了。护士长胡珊误食野果,拉黑水腹痛如绞,临了拉着刘桂英的手,说要活着把她们的故事带回去。刘桂英自己也染病,烧得神志不清,咬着体温计硬挺,男友何华掉队追上,三人互相搀着往前挪。山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野兽吼声夜夜响,黑熊绿眼睛晃荡,蚂蟥爬腿吸血,挑掉一个冒一个。断粮时煮皮带喝汤,脚底水泡破了磨出血,路边白骨堆成路标,风一吹头骨滚落,踩着那些骨头往前爬。八月底,她拖着身子上山梁,远处补给站帐篷林立,盟军空投粮食药品,总算看见人烟。数万男兵埋骨,她成了全师唯一活下来的女的。 消息传到兰姆伽基地,廖耀湘正忙着整编部队,新二十二师和新三十八师改成驻印军,他一听有个女护士从野人山爬出来,愣了愣,赶紧让人接过去。基地里中国人就她一个女兵,英美印度人围着看热闹,竖大拇指叫英雄,她倒说自己就是小兵。廖耀湘亲自出面,敬了个礼,声音有点哑,扶着她胳膊稳住身。晚上请到家里,黄伯容也招呼着,桌上罐头米饭热腾腾的,她吃了好几碗,说那是辈子最香的一顿。廖耀湘夫妇没让她干活,基地照顾得周到,叶浅予还从重庆赶来给她画像,留作纪念。她在那儿歇着,和何华结了婚,1943年生女儿,小日子总算稳当点。1944年底,反攻缅甸时廖夫人留她后方,她随队回国,抱着孩子落地安徽。 回国后日子没那么顺,抗战赢了,她以为能安生,谁知丈夫变心,扔下她和两个娃跑了。穷得揭不开锅,她打零工养家,咬牙没跳河。有人帮衬,进了乡村小学教书,十年光景,教出一堆娃。反右那阵,因为远征军旧账,她被扣上女特务帽子,1962年下放农村劳改,三十年苦日子,种地扛活,孙女说她像野草,风吹不倒。直到1988年,女儿看见孙立人表彰新闻,才敢对外说经历,叶浅予帮忙发文章,《新观察》登了,她才恢复教师退休金。晚年定合肥,儿孙围着,退休金四百多,还挤出一百给病儿子存着。每天练拳写字,学英语,压着张不老歌:起早睡好七分饱,多跑多笑没烦恼。2005年抗战六十周年,金质勋章到手,2015年七十周年,又戴上荣誉奖章。她常说,当年国破家亡,谁都得出力,她们只是做了该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