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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启文:“我只有在岳阳才能完全沉下来。”

于江湖深处寻文学归处

——陈启文解构岳阳地域书写三重境

□张怡君

11月23日下午,岳阳市洞庭南路种子空间内,“云梦策”第五场文学活动如期而至。本次对谈以“沉在岳阳:从地域性看岳阳的文字书写”为主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著名报告文学作家陈启文主讲。在这场思想的盛宴中,陈启文并未止步于怀旧的抒情,而是以“人、地、感”为三棱镜,系统性地透视了地域书写的核心密码,为在场听众描绘了一幅从生命源头出发,最终抵达人类普遍精神家园的文学导航图。

人为魂:

精神守望者与地域书写的风骨

“一座城市的精神标高,是由其中站立的人来定义的。”

陈启文开篇便深情回忆起岳阳几位“精神守望者”:攥紧《红帆船》的桅杆驶进全国先锋的刘恪;以纯净温和捍卫诗歌神圣的精神朋友杨凭墙;背着平江的黄挎包翻山越岭,走进中国银幕的彭见明;还有甘征文、陈亚先、张步真、罗石贤、李自由……正如他在《沉在岳阳》中所写的那样:“一座城市有了这样一个人,你会觉得这座城市更加优美。”他直言:“岳阳的地域文学书写已经相当丰厚,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接续中,为文学注入信心、力量,最终凝聚成岳阳的精神。”

陈启文指出,书写这样的人,是地域文学抵抗遗忘、履行“备忘录”职责的关键,他还真诚告诫写作者,书写此类作品最忌流于表象的赞歌,“必须有‘挖掘’的勇气”。陈启文强调,“要穿透生活的表象,触及人性的复杂与光辉。”他认为唯有如此,对个体的记录才能升华为对一种精神的雕刻,这是地域书写从“风情录”迈向“风骨志”的首要步骤。

地为骨:

从江湖街巷到文学天下的格局

“地理是故事的容器,更是精神的土壤。”

“1979年在街上随处可见的牛羊、东茅岭的影剧院、过铁路要弯腰的洞口……这些物件早没了,可气味还在,像看不见的行李,跟我去远方又把我拖回来。”陈启文以十七岁坐船抵达岳阳码头的记忆为引,铺开了一幅用脚步丈量的文学地图。从五里牌的黄土路到东区礼堂的文学圣光,从奇家岭南湖的野生之美到湖湾被推倒的违章建筑……这些具体的地理坐标,构成了他地域书写最坚实的“风物志”基础。

但他旋即升华:若书写仅停留在描摹地貌、罗列地标上,便容易陷入“表层化”的泥沼。若不能挖掘出真正的深度、洞察地理所孕育的精神格局,前人万分称道的岳阳楼对大家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旅游景点、一个城市标志,待上一会儿便会觉得无趣。面对社会共识的“忧乐”作为岳阳楼的精神内核,他创造性地指出:“岳阳楼真正的核心价值不在‘忧乐’,而在‘天下’——心怀天下,才应当是这座城给世界的坐标。”

“地域书写的终极追求,正是要像福克纳一样,在一枚‘邮票大小的地方’上,挖掘出震撼世界的人性寓言。”陈启文告诫写作者,当笔下拥有岳阳楼这样的精神地标时,切莫将其矮化为简单的景点,而应将其视为通向更广阔人类生存感悟的窗口。

感为脉:

生命沉潜与文学正气的升华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流动”,陈启文说:“城市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气味,人和建筑都只是它的投影。”

陈启文坦言自己是一个“感觉型”写作者。他十七岁时用身体感知到的岳阳气味,那种让他能在此“沉下来,像一块石头,像一条鱼”的归属感,是他一切书写的原点。他将这种来自生命源头的创作冲动,称为“流出来的文字”,这是最真诚也最富感染力的写作状态。

然而,他立刻警示了紧随其后的危机——同质化。“当无数写作者都在重复‘乡愁’与‘亲情’的同类项时,你的写作如何具备超越性?”他抛出的问题直击人心。

“感觉是地域书写的源头活水,但必须经过‘沉潜’的淬炼,方能汇入人类心灵的江河。”对此,他给出的答案是:将私人的“感觉”淬炼为普遍的“心灵史”。这个过程,依赖于写作者生命的“沉潜”与内心的“正气”。“我只有在岳阳才能完全沉下来。”陈启文说,“这种‘沉’,是灵魂的安顿,是深入勘探生命与地域内部的前提。”唯有沉潜下去,才能获得透彻的观察与复杂的思考,从而让一己之乡愁,能够承载起时代与民族的重量。他点醒听众:“文学最重要的不是灵气,是正气。”这份正气,是真诚,是勇气,是格局,是地域书写能否从“小我”走向“天下”的最后一道关卡,也是最关键的一级台阶。

以人为魂,以地为骨,以感为脉,在这场充满感动与智识的对谈中,陈启文以深厚的创作实践与理论思考,完成了对“地域性书写”的一次系统性构建。他清晰地告诫写作者:优秀的地域文学,绝非地方风情的简单陈列,它是在具体的人、地、感中深深沉潜,又以“天下”为胸怀奋力超越的成果。

当写作者在岳阳这座可以沉下来的城市里,找到了自己的文学归处,他便也为自己笔下的文字,找到了通往世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