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春节前，已经85岁高龄的陈云在杭州休养。半退休状态的他当时仍担任中顾委主任浙江省委书记，李泽民等人前来看望这位共和国元老，陈老或许是预感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来杭州便决定留下些什么，之后他郑重写下有十五字：“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交换、比较、反复”。递交墨宝之际，陈云对李泽民意味深长地言：“此十五字，我不轻易送人。”这十五字凝聚陈云智慧，堪称心血结晶，字字珠玑。 腊月二十八这天，浙江省委书记李泽民带着几位省里和军区的负责同志来汪庄看望。汇报工作是例行公事，工业增速、乡镇企业、出口创汇，一项项数字报上来，陈云听得认真，不时问几个很具体的问题，港口吃水深度、退税有没有全额到位、企业反映最集中的困难是哪一条。问完也不表态，只是点点头，让人继续说。 汇报告一段落，陈云忽然叫人拿来宣纸和笔墨。他自己站起来，走到桌前，蘸饱了墨，一笔一画写下十五个字：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交换、比较、反复。写完把条幅递给李泽民，说了一句让在场人都记住的话：这十五个字，我不轻易送人。 这十五个字不是那天临时起的念头，而是陈云大半辈子做经济工作的提炼。早年搞土改，他就发现光喊口号、不看地块肥瘦不行；延安整风时，他已经把调查研究当成命根子；新中国成立后管经济，更是一路把“情况明、决心大、方法对”这九个字刻在骨子里。一五计划、三线建设、改革开放初期每一次重大布局，他都带着人全国跑，数字一摞摞摆开，专家、地方干部、车间主任轮番上来谈，方案改了又改，算了又算，才敢往上报。别人觉得他慢，他偏说九成时间用在调查和论证上，决策只用一成，这才是最快的。 前九个字“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其实就是在提醒大家：书本要读，上级要听，但眼睛不能离开地面。浙江沿海跟内地条件差十万八千里，中央文件再正确，也得把本地水温摸准了再下锅。后六个字“交换、比较、反复”，干脆就是把调查研究拆成了三步：先把不同意见都摆出来，尤其是刺耳的；再把几种方案并排摆开，成本、效益、风险一条条过筛子；最后别急着拍板，先放一放，过几天再看，漏掉的窟窿往往自己就冒出来了。 这套办法听起来土，干起来却管用。1990年初的浙江，正处在从计划往市场转轨最吃力的当口，开发区批了一堆，钱也花了不少，可真正搞起来的没几个。陈云这十五个字送下去，李泽民回去没多久就写了篇长文登在人民日报头版，把这套方法和浙江的实际结合着讲：选址不能光看领导批条，模式不能照搬书本，得把企业、农民、专家请到一起吵几轮，把数据掰开了揉碎了算，算得不过再回头改。 文章一发，全国都看到了。中央党校把十五字列进干部培训教材，很多老同志直接抄在笔记本第一页。后来浙江干脆把这套路数变成了制度：重大项目必须过交换、比较、反复三关，省计委专门设了个方案比较处，县处级以上干部一年下基层不得少于六十天，调研报告不带原始表格和现场照片不算数。温州、台州那几年工业结构调整，能那么快见效，跟这十五字落地生根有很大关系。 陈云回北京没几个月，病情就加重了。1995年他去世后，这十五个字被正式写进《陈云文选》和各种学习材料。此后二十多年，从国企脱困到后来搞宏观调控，再到一些地方做环保治理、产业规划，但凡干得稳当、不翻车的，回头一看大多没离开这三步六字：先把情况摸透，再把方案比烂，最后把决定磨实。 现在再翻老同志的回忆录，提到1990年那次杭州题字，几乎都用同一句话：那不是一幅普通的字，那是一位老人把他一辈子最管用的干法，亲手交到了后人手里。十五个字，干货满满，没一句废话，却够几代人反复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