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素兰的新作《绣虎少年》(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2024)描写了一个小儿麻痹症男孩成长为一名熠熠闪光的湘绣传人的故事。小说将主人公梓屹的成长置于宏阔、多维的当代生活及历史文化背景中来描写,梓屹形象的丰富内蕴超越了一般意义的残障儿童形象,而成为具有丰富启示意义的个体成人的典范。小说传达了作家对个体成人的深切理解,也传达了作家深沉、平和、通达的生命态度以及对民族传统文化的价值领悟。
将“幼弱者”带入文学的殿堂,并且对他们怀着深沉的感情,这是儿童文学最打动人心的地方。梓屹是不幸的,梓屹也是幸运的,梓屹的成长即丰沛的爱的滋养的过程。遭遇生命困境的梓屹得到了来自家人全然的爱,得到了来自社会、学校、同伴的爱。一个孩子的成长,一个民族的未来发展,是各种力量联动、合力的结果。爱滋养生命,爱产生奇迹。
从梓屹对内在自我的追求来看,汤素兰借这一形象传达了她的忧思和寄望,她彰显童年的主体性,鼓励孩子们像梓屹一样倾听内心的声音。梓屹为热爱所驱动,经由艺术完成自我确认,经由自我确认领会艺术的价值与境界。然而,成长之路径永远不只是一种一己的念想,而是个人、家庭、时代、历史传统合力的结果。对梓屹来说,他的自我确立既需内在自我的主动“寻求”,也需外界“爱”力的成全。
《绣虎少年》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有其自身的生活基础,是从生活中“生长”起来的人物,其中,“奶奶”这一形象尤其动人,寄寓了作家的人生观、生活观、文化观和艺术观。可以说,奶奶即优秀传统民族文化的化身,即爱与智慧的化身。
奶奶是湘绣世家的后代,她作为一个经历巨大精神创伤的人物却有着极为平和、朗阔的生活态度。爱治愈了她,流淌在血液里的以湘绣为载体的民族传统智慧让她活得坚韧、活得通达。作品涉及非物质文化遗产——湘绣,作家有意识地描述了湘绣的历史与发展,然而作家真正要告诉我们的不是关于湘绣的具体知识,而是它作为民族传统文化的载体,如何以爱与审美的方式成为普通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如何承载了传统人文思维与关怀。传统文化是一种有形与无形的精神养料,只有落实在活态的生活中,才有“意义”,才能够真正得到传承。
梓屹爸爸妈妈外出打工,把梓屹交由爷爷奶奶来看顾。梓屹所得的爱便有了两种形态,一是父母模式的爱,二是爷爷奶奶模式的爱。前者是物质保障,是基础,小说只用了较少的篇幅写前者,而把笔墨重点交付给了后者。作家的这种布局是有用意的。个体成人除了物质保障,还需回到人之为人的哲学追问上来。人栖居在大地之上,生活世界构成了成长最重要的场域,爷爷奶奶扎根大地、接续传统的生活状态,无形中滋养了梓屹精神生命的成长。
小说突出了传统民族文化润物细无声的“养育”功能。除了对湘绣艺术的具体描写,作家用了许多笔墨描写人与人之间的温柔情意,各层次的人际互动,古风犹存,无不体现出“温柔”之美德——彼此之间的情感是流动的,很日常、很朴素,但很温暖。小说对爱的主题还有另一层次的表达,在展示梓屹如何面对困境时,作家安排了一个“成熟”的声音,引领孩子学会爱,学会尊重人。这些,均突出地反映了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以及对儿童的深切的爱。
《绣虎少年》所给予的启发是相当丰富的,其思想内涵得以全方位展现,得益于作家出色的小说叙事艺术。“绣”既是文本内容,也可用来描述文本的构架艺术。作家采用倒叙、插叙、回忆、多视角、互文等多种叙事技巧,间杂有生命力的童谣、谚语、方言等,文笔细腻,密密缝织,针针传情,在篇幅不大的文本里,再现代际温情,还原时代变迁、家国复兴及文化传承,揭示了个体成人的核心要义——个体从来不是孤零零的生命体,而是在血缘温情、社会关怀、同伴激励的关系中,从“小我”成长为“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