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映尘心

文/张金凤

国庆长假，悄没声息，已流过一半。我站在门前，目光被那丛格桑花牢牢吸引——晴光里，它们开得泼泼洒洒，紫的似霞，白的如雪，每一朵都有自己的韵致。有的花瓣舒展，像极了高原上放声高歌的姑娘；有的半掩芳容，好似江南女子的婉约秀气。那股子异域风情，恍惚间让我觉得自己正站在青藏高原的草甸上，看格桑花在经幡的影子里，把蓝天白云都揉进花瓣里。

总以为秋天的美，是层林尽染的磅礴，是金风送爽的辽阔。直到在雨后的小径上俯下身，才看见最动人的秋光藏在细碎角落——豆叶上褐绿相间的蚂蚱静默相叠，彩叶锯齿间镶着银边水珠，草叶尖缀满揉碎的“银河”。每一个微小生命里，都裹着藏不住的鲜活与倔强。

可这沉静之美还没欣赏多久，手机就把我拉回了另一种“假期日常”。指尖划过屏幕，那些灵动的画面与眼前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热门景区的人潮，竟把舒展的山水挤成了皱巴巴的墨团，服务区里电车充电的队伍排得要叫号，更有人因抢充电枪红了脸，连警察的身影都成了假期里别样的“风景”。一边是花影扶疏的静，一边是人山人海的闹，恰似我们的生活——总在理想的云端和现实的泥沼间来回摆渡。

就像刷抖音时那些似曾相识的鸡汤文案，复制粘贴的语句好像失去温度的标本，缺少原创筋骨。“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话总在不经意间戳中人心。我们终究要回到一日三餐的烟火里，浪漫是橱窗里的摆设，琐碎才是生活的底色。可正因如此，亲情才成了暗夜里的一簇篝火，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喟叹里，点燃我们积极面对、冷静梳理的勇气。面对花花世界的诱惑，心若浮躁得像风中残叶，前行路上难免迷失；唯有沉静如古井，才能在遇事时，照见一个清晰的自己。我再次望向那丛格桑花，忽然懂了这份“沉静”该是什么模样。

我常常蹲在花丛旁陷入沉思：生活就是一个万花筒，先看一朵花，后看万朵花。若是匆匆扫一眼，只看得见满眼缭乱；可当你静下心，或立或蹲，甚至俯身贴近花丛，拿耐心当镜、细心当光，去照亮一朵花的纹理，便会发现让人惊心的美。你看那格桑花的花瓣，在光线下泛着绒绒的光，一只浅绿的小蜘蛛在花瓣上织着看不见的网，食蚜蝇在花蕊间跳着忙碌的圆舞，就连旁边那黄野菊的种绒球，每一根冠毛里都藏着飞向天涯的梦。这样看着，竟像品一杯陈年老茶，回甘在舌尖慢慢散开，叫人迷得上瘾。

沉醉间，目光被一抹别致牵住。那朵纯白格桑花，在葱茏绿意里独守着遗世的清醒——云絮似被它轻轻拢进花盏，金黄花蕊是它鲜活跳动的心，连风掠过都要慢半分。不远处的玫红翠菊更惹眼，层层叠叠的花瓣像丝绒裹着的火焰，在枝头灼灼燃烧，把热烈绽放得毫无保留。还有那些不起眼的黄野菊，蓬松冠毛里藏着生命的密码，风一拂，便载着种子奔赴下一场与春天的约定。

看着花，忽然就想到了人。人和花，原是有着相通的生长智慧。一朵花的潜力，在它从种子到绽放的每一寸光阴里；一个人的潜力，便在他沉下心打磨自己的每一个朝暮中。我家门口的格桑花，在市井烟火的一角，把根扎进平凡的泥土，却开出了让人眼亮的绚烂。

风又吹过花丛，花瓣轻颤，也吹散了我心里的焦躁。假期过半的焦虑正慢慢褪去，那些“要做什么”的执念也在花影里幻化了。我开始学着把目光从远方收回来，落在房檐下的茉莉花、墙角的风雨兰、家人的眉宇间……

此刻，格桑花的影子在秋风中摇曳，风穿过花叶的沙沙声里，我听见光阴在耳边低语。而这尘世间的花事与心事，也在这一瓣一蕊的打量中，渐渐晕染出隽永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