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年严打的时候,村里的一个民兵连长因他老婆和村里一男子有染,他借机公报私仇,小题大做,将这家兄弟在生产队小偷小摸的劣迹全盘脱出,这家兄弟三人,拘留的拘留,判刑的判刑。村里都说乡里乡邻的,这个民兵连长也太过分了。后来村里进行换届选举,村民们对他有成见,拒绝投他的票,致使他落了选,成了一介村民。 落选那天他站在村委会门口,攥着烟卷的手都在抖,以前每次开大会他都站在最前面,腰杆挺得笔直,如今倒像被抽了骨头,连头都抬不起来。有人路过故意喊他“连长”,他脸涨得通红,骂了句“少废话”,扭头就往家走,那背影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打那以后,老王(我们后来都这么叫他)就很少在村里走动了。以前他每天早上都端着个搪瓷缸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跟人吹牛,说他当年怎么带着民兵抓赌抓贼。现在呢,天不亮就扛着锄头下地,太阳落山才回家,见了人就低头走,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有一回我去地里给玉米浇水,看见老王在他家那几分薄田里薅草。以前这种活儿哪用得着他动手,他当连长那会儿,指派别人干都嫌费劲。我跟他打招呼:“王叔,忙着呐?”他头也没抬,“嗯”了一声,手里的锄头把攥得更紧了,指节都发白。 他老婆也不怎么出门了。以前她可是村里的“交际花”,东家串西家逛,说话嗓门大得能传到二里地。现在倒好,整天闷在家里,偶尔出来倒垃圾,也是低着头,匆匆忙忙就回去了。有人说,老王两口子天天在家吵架,为的就是当年那点事。他老婆埋怨他心狠手辣,把人家兄弟三个害那么惨,现在遭报应了。老王就骂他老婆不正经,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那年秋天,村里要修水渠,需要每家出个人。村干部挨家挨户去通知,到了老王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后来还是邻居说,老王一大早就扛着行李去县城打工了,说是给人家看大门,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挣三百块。 老王这一走就是三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村里人差点没认出他。头发白了一大半,背更驼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手里拎着个蛇皮袋,跟个逃难的似的。他回来没几天,就听说当年被他送进监狱的李家老三刑满释放了。 李家老三回来那天,村里好多人去看热闹。他比以前壮实了,穿着一身新衣服,还开着一辆崭新的拖拉机,说是在外面跟人学了门修车的手艺,回来准备开个修车铺。老王也想去看看,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李家老三正跟人说话。他赶紧缩了回来,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偷地看。 后来听说,老王主动去找过李家老三,想跟他道歉。李家老三没说啥,就是递给他一根烟,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都不容易。”老王回来后,在家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就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跟着儿子去了城里。 现在村里很少有人再提起老王了。有时候闲聊,有人会说:“要不是当年太冲动,老王现在说不定还当着村干部呢。”也有人说:“善恶终有报,他那样的人,有今天也是活该。”不管怎么说,老王的故事就像一面镜子,提醒着村里人,做人还是得留一线,不能太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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