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吃枇杷

新浪财经 2025-09-05 08:44:38

几十棵枇杷树,散落在园子的各个角落。冬天,鸡爪槭鲜艳的颜色占尽了园子的风光,春天,杜鹃、棠梨、海棠次第开放,枇杷的绿叶正在默默生长,绿色,是大多数植物的本来颜色。有红叶和鲜花的冬春,谁去关注长满绿叶的枇杷树呢?

端午前后就不一样了。枇杷成了园子的主人。

枇杷是画家的爱物,虚谷《枇杷图》中枇杷树的枝干、叶片、果实一律向上,精气旺盛。金农《枇杷图》中的枇杷像汤圆挂上了树梢,一颗一颗,幽幽的,散发出香气。我还见过一幅《山鹊枇杷图》,画中的枇杷金黄圆润,山鹊黑头、白胸、蓝羽,停在枇杷树枝头,似乎刚刚饱餐过,正休憩呢。

园中的枇杷,跟画中的一样好看,还能随时攀枝摘果。站在树下吃枇杷,免了采买之劳,还能直接感受到土壤、空气和果实的气味,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对于长在高处的枇杷,跳一跳,也能攀住它的枝条。有些树的枝条很脆,一拉就断。枇杷的枝条很柔韧,用力不过猛,一手按住枝条,另一只手就可摘果了。有些枝条俯身垂向大地,人要弯下腰来,甚至蹲在地上才好去摘。

从三四米的高枝到垂至地面的低枝,处处点缀着金黄的枇杷,阔大、深绿的枇杷叶做了衬底,从旁边看,真是“一树枇杷一树金”。

我站在树下吃了十几颗枇杷,将它的籽粒吐到树下的青草里。顺着草地往四周看,发现了一些柔弱的枇杷苗。

哪些籽粒会被土壤覆盖、包裹,从地下萌发、生长,最后长成一棵真正的枇杷树呢?

更多的枇杷被采摘,带到很远的地方。被人品尝之后,那些籽粒被人类当作厨余垃圾汇集到一处,最后被挤压、脱水,与其他的食物残渣汇合,永远不会萌芽。

枇杷知道自己籽粒的结局,就猛烈地开花,疯狂地结果,希望鸟和人类将它的种子带向远方。总有一些幸运的枇杷在远方某块合适的土壤里发芽生根,再长出一棵新的枇杷树来。可是,这样的概率多么小。

有谁愿意来满足一棵枇杷树生长的梦想吗?

无数棵枇杷树在大地上繁衍生息,它知道,自己的存在也是一个偶然。作为一颗籽粒,是谁将它带到现在的地方,遇到合适的土壤、风和阳光?刚钻出草丛,它差一点被人当杂草拔除;长高了,有人嫌它长得不是地方,一锹就斩断了。只有在人们的忽视中,它才能安全地长大。

没有人或者鸟主动呵护枇杷种子的梦想,无论这梦想多么赤忱、强烈。在鸟的眼睛里,枇杷是用来果腹的;在人的眼睛里,它是可供玩赏、品尝的对象。它焦灼的生长愿望,谁去关注呢?

人各自也有强烈的愿望、渴求,同样被埋没在他人冷漠的视野里。谁去关注他者的焦虑、祈求?茫茫人海里,多少愿望像大海的泡沫一样,兴起,漂浮,幻灭,有合适的风引发了洋流,在巨大的水流运动中,裹挟了、冲击了多少新的泡沫。

我想带走一粒枇杷种子,给它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放哪里呢?这种念头的兴起和消灭,就像草在风中起伏一样微弱。这点不靠谱的善意对于枇杷树来说,不过是投给溺水者的一根稻草。

即便有这份念头,那遍地的枇杷种子,谁能安抚它们渴望生长的烈火一样的愿望?如果老天没有选择让它们都生长出来,也许自有它的道理?

站在枇杷树下吃完一大捧枇杷,准备离开时,我的身后,枇杷树仿佛长出了眼睛,伸出了手,挽留我。

人类默默做的梦、投注的痴情、流过的泪水,很多时候也是这样落空的。那些被冷落的愿望,后来是被人们慢慢遗忘了,还是在人的心里变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栏目主编:黄玮文字编辑:黄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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