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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谍战小说《豫西潜龙》第三十二章 焚证之火

许昌旅社的消防梯还挂在三楼外墙上,铁架上的划痕在晨光里泛着白茬,像道未愈合的伤口,横亘在灰白色的墙面上,仿佛整座城市都在

许昌旅社的消防梯还挂在三楼外墙上,铁架上的划痕在晨光里泛着白茬,像道未愈合的伤口,横亘在灰白色的墙面上,仿佛整座城市都在无声地流血。

苏曼丽戴着白手套的指尖抚过那些印记,指甲盖在锈迹上划出细痕——这是她作为军统特派员接手刘少甫被杀案的第三天。

她脚上的小羊皮靴沾着东关火场的煤渣,焦糊味钻进鼻腔,那是姚王振东按刘子龙的吩咐放的烟,用来掩护撤离,也用来掩盖真相。

“苏特派员还在查?”

穿黑制服的军统特务叼着烟凑过来,烟丝烧出的灰烬落在她米白色的西装裤上,像几点污墨。

“局里都传是咱们自己人干的,八成是内部火并。”

他嗤笑一声,“关会潼那帮人,成天盯着中统,恨不得把他们骨头都啃了。”

苏曼丽没回头,从皮包里掏出个黄铜放大镜。

镜片在晨光下闪出一道冷芒,她俯身细看消防梯第三阶的凹痕——

那里卡着一点深褐色的木屑,纹理细腻,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磨损。

她太熟悉这痕迹了。

前年在郭师衡公馆搜出的那把匕首,柄端正是这种老槐木,后来被刘子龙借去削过野菊花的花枝。

在郏县仓库那次,他就是用这把匕首撬开了日军的军火箱,木屑飞溅,落在她袖口,像一场无声的雪。

“只是好奇。”

她将木屑轻轻刮入证物袋,指尖在袋口捏出褶皱,像在封存一段无法言说的记忆,“刘少甫死前见过什么人?他有没有仇家?”

特务的烟卷在嘴角歪了歪:“还能有谁?烟土贩子呗。这老小子上个月刚从开封弄了批货,据说掺了日本药粉,吃死了好几个烟鬼。”

他突然压低声音,烟雾缭绕中,眼神变得幽深,“不过我听说,案发前有人看见个穿蓝布衫的男人进过旅社,身手利落得很,像是练家子,走路没声,像只猫。”

苏曼丽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墨迹在纸上晕开,像一朵暗色的花。

她走到刘少甫住的307房。

窗台上的青花瓷瓶倒在一边,瓶底沾着半枚模糊的鞋印,尺码和刘子龙常穿的布鞋完全一致。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床头柜的暗格里,她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本账册。

第一本记着与日军商社的交易,“奉天制药”的字样下,赫然列着“吗啡三百斤”“枪支二十杆”;

第二本则是烟土分销记录,买家多是当地土匪、老财,最后一页还粘着张与日本特务的合影——两人举着酒杯,背景里的太阳旗刺得人眼睛生疼,像一根毒刺,扎进她的瞳孔。

原来这刘少甫,早已不仅是中统走狗,而是彻头彻尾的汉奸,

是日军安插在国统区的毒瘤。

夜幕降临时,苏曼丽在城隍庙的戏楼后墙等来了刘子龙。

她猜到刺杀刘少甫是刘子龙所为,通过军统河南站的关会潼和刘子龙取得了联系。

刘子龙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腰间别着那把熟悉的匕首,刀柄上的红绸褪成了淡粉,像干涸的血。怀里还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揣着二十响盒子。

看见她时,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肌肉瞬间绷紧。

“是你?”刘子龙声音微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听说重庆派人来调查,没有想到是你。你不是调到省党部了吗?何时去了重庆?”

“南京被占那年,我姐姐也遇难了。”

苏曼丽望着戏楼斑驳的砖墙,声音平静,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国仇家恨,让我再也坐不住。去年4月军统成立,我今年调去总部受训。

现在,没想到接手了这个案子。中统的陈立夫很恼怒,亲自向蒋总裁告状,戴老板派我来查这个案子。”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刺向他:“是你杀的他。”

刘子龙沉默片刻,没有否认。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正是她在床头柜暗格里见过的那张合影:“他用烟土换日军的枪,卖给土匪祸乱地方。

前天我还撞见他跟日本特务在醉仙楼密谈,说要把许昌的地下交通线卖给特高课。”

苏曼丽白皙的手捏着照片。

她想起在南京受训时,教官站在讲台上,声音如铁:“军统的枪,要先对准汉奸的心脏。谁通敌,谁就是我们的头号目标。”

她将两本账册和照片塞回刘子龙手里:“这些你收好。他罪证确凿,死有余辜。”

“那你……”刘子龙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要上报?”

“我会写份报告。”

苏曼丽抬头看他,眼底的光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像寒星坠入深潭,“就说刘少甫因贩卖烟土结仇,被烟贩报复杀害。

现场搜出的军统徽章是栽赃。至于他通日的证据……”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像刀锋划过冰面,“就当没看见。让重庆那些人慢慢猜去。”

刘子龙愣住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女人。

她不再是当年省党部那个温婉的文职,而是一把出鞘的剑,冷光逼人。

“那你……”他声音低沉。

“我会打份申请,”苏曼丽转身往巷口走,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像在敲打命运的节拍,“调去军统河南站。”

“来河南?”刘子龙追上一步。

“嗯。”她回头,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几分决绝,几分孤勇,“刘少甫这样的蛀虫都能混进军统,说明前线太缺干净的枪了。

我要来河南,在抗日的第一线待着。”

她顿了顿,声音轻却坚定,“和你一起战斗。”

三天后,苏曼丽的报告送到了重庆。

报告里,她详细描述了刘少甫的烟土交易记录,列举了三个与他有宿怨的烟贩姓名,最后结论:“疑为烟贩报复仇杀,现场军统徽章系伪造栽赃,建议彻查烟土网络,肃清内部败类。”

又过了五天,批复下来了。

电文只有短短一行:“准苏曼丽调任军统河南站行动科,即日赴任。”

收拾行李时,苏曼丽把那枚沾着木屑的证物袋扔进了火盆。

火苗舔舐着布袋,将刘子龙的痕迹烧成灰烬,像一场无声的焚心之祭。

她摸出领口的银质梅花别针,那是哥哥留给她的遗物——哥哥被日军杀害,尸骨无存,只留下这枚别针,别在染血的衣襟上。

“哥,我去河南了。”她对着镜子轻声说,别针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一颗不灭的星,“这次,我不会让任何一个汉奸活着嚣张。”

窗外的火车鸣笛声响起来,悠长而苍凉,带着她驶向河南的战场。

她知道,那里有刘子龙这样的战友,有等着被拔除的毒瘤,更有无数像哥哥、姐姐一样,等着雪恨的冤魂。

而她的枪,已经上好了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