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有难看的疤痕。
孤儿院的哥哥姐姐都说我是丑小孩。
他们把我绑在树上，用胶水涂抹我的疤。
我不敢哭，因为院长讨厌不乖的丑小孩。
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爸爸把我带回家。
可家里早就有了代替我的女孩。
哥哥怪我抢走她的位置，让我跪趴在地上，当她的脚垫。
她一句我欺负她，爸爸就毫不犹豫给了我一耳光，
“早知道就该把你留在孤儿院里。”
后来，我被确诊绝症，真的回到孤儿院里。
爸爸又哽咽着来找我，
“对不起，依依，我们回家吧。”
可爸爸，不被爱的坏小孩是没有家的呀。
1
“跪好了！等下摔到小鱼我饶不了你！”
我跪趴在江婉鱼的公主床前。
只有我跪的地方没有铺地毯，把膝盖硌得生疼。
哥哥温柔地扶着江婉鱼。
她踩在我的背上，
“妹妹好瘦，踩得好不舒服……”
我在孤儿院从没吃过饱饭。
现在五岁，却比三岁孩子还要瘦弱。
江婉鱼却不一样。
她被爸爸和哥哥悉心呵护，脸颊圆润。
只是踩在我脊柱上，我都几乎要摔倒在地。
骨头咔嚓作响。
很痛。
但没有在孤儿院被其他小朋友殴打痛。
他们用刀子划开我丑陋的疤痕。
又涂上胶水。
臭抹布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哭喊。
那时候我就想。
等依依有家人了就好了。
他们肯定会保护我的。
越是想，心脏就越是扯着疼。
就像被涂到胶水拉扯着的疼。
我不小心晃动了下，哥哥就狠狠打了我的头一下，
“小心点！”
“当初你害死妈妈，现在难道还想弄伤小鱼吗？”
“小鱼不像你，她身子娇贵，稍微破皮爸爸都要暂停会议回来。搞清楚你的地位！”
我磕磕巴巴道歉，
“对不起，都是依依不好。”
我回家那天。
哥哥就告诉我，在我刚学会爬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蜡烛。
妈妈为了救我，活活被大火烧死。
而我不见踪影。
他把我推倒在地，指着我鼻子骂，
“你就该死，凭什么害死妈妈，你还敢回家？”
我怔怔坐在地上。
被孤儿院的小朋友捅烂的伤口崩开。
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却硬生生忍住了。
不能哭。
院长说了，我这种丑小孩不配哭。
被爱的小孩才有掉眼泪的资格。
更何况，我还是害死妈妈的凶手。
所以现在这么痛，肯定是妈妈生气了，惩罚我这个坏孩子。
管家提醒道：
“小少爷、小小姐，江总回来了。”
江婉鱼提着裙摆，惊喜地小跑出去迎接，
“爸爸~”
哥哥在身后无奈又关切道，
“小心点，别摔了。”
管家看着我僵硬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
眼底划过一抹嫌弃，
“江总不喜欢迟到的人，动作快点。”
我从地上爬起。
膝盖传来的剧痛让我站不直。
快要摔倒那刻，我伸手想抓点什么。
可要碰到管家的时候，他却往后退了几步。
冷眼看着我重重砸在地上。
“小小姐，我就算是佣人，也是有洁癖的。”
我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但他的视线明明白白告诉我。
他讨厌我。
觉得我脏。
我只能从喉咙挤出几句干涩的道歉。
这是我在孤儿院养成的习惯。
只要我道歉，就能少挨打。
等我跌跌撞撞走到餐桌前。
他们已经吃了大半。
爸爸冷声质问，
“江依依，为什么又不能准时？！”
2
上一次，我被哥哥和江婉鱼关在地下室里。
第二天晚上才被佣人发现带出来。
错过了两次晚餐。
上上次，哥哥把我塞进行李箱里。
我差点闷死，自然也没赶上。
这一次，我膝盖红肿发青，走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
我很努力赶过来了。
我不想爸爸他们生气。
也不想被扔掉，被带回孤儿院。
“对不起爸爸，依依只是……”
我没说完，哥哥就打断我，
“不管你什么原因，江家吃晚饭都是准时的，知道吗？”
我愣了一瞬。
哥哥不想让爸爸知道，他带我玩的这些游戏。
我没再说话，坐上椅子。
面前的菜全是海鲜。
我在孤儿院曾吃过一次虾。
吃完就全身起疹子。
孤儿院的老师告诉我，我这是对海鲜过敏。
严重的话会上天堂的。
见我没动筷子，江婉鱼哽咽道，
“妹妹，你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才不吃饭？”
“我知道，你觉得我占了你的位置……我走。”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张嘴想解释，可爸爸的冷语已经刺进我的心。
“江依依，不吃就给我滚！”
他把江婉鱼搂在怀里，又给她送上许多我从没见过的礼物。
“这里就是你的家，没有人让你走。”
“你是我的女儿，乖。”
他温柔的诱哄声，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可他怀里的人不是我。
心脏好像被螃蟹扎了般，连呼吸都在痛。
我捂着胸口。
无声道，爸爸，我的心好像过敏了。
不知过了多久。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
管家给我递了一碗粥，
“江总怕你饿，给你的。”
我怔怔接过，下意识道，
“谢谢。”
等我反应过来，房门已经被关闭。
爸爸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白粥的温度让我心里暖暖的。
在孤儿院我从没吃过热饭。
哥哥姐姐们总是拿残羹剩饭塞进我喉咙里。
回到家后又总是错过晚餐。
白天的早午餐总是没有我的份。
我大口大口吃着香甜的白粥。
眼泪都快掉下来。
好幸福。
好幸福……
我努力吃了个精光。
小肚子都鼓起来。
可没过多久。
我身上就起了红疹子。
喉咙也肿了起来。
江婉鱼走进来，笑道，
“我怕你不够吃，特地往里面加了海鲜，好吃吗，妹妹？”
我直不起身子，跌倒在地，
“姐姐，依依要去医院……”
我近乎发不出声音。
哥哥冷笑几声，
“装什么，吃个粥就要去医院了？”
“既然吃饱了，就来陪小鱼玩。”
他在树上绑了两根绳子。
一根绑住我的脚，让我横过来，用手拉住另一根绳子。
“小鱼想荡秋千了，你可给我拉住，摔到她，你就完了！”
我身上的疹子又痒又疼。
我想求饶，可越来越肿的喉咙让我说不出话。
我只能不停呜咽。
“闭嘴，瞎叫唤什么。”
哥哥扶着江婉鱼坐在我身上。
重量让我几乎抓不住绳子。
下一刻，哥哥就从后面推江婉鱼。
我的身体被荡得很高。
眼前一阵阵眩晕发黑。
太阳刺得眼睛疼。
我好像看到妈妈。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出事。”
“江依依，你活该。”
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
忍了许久的眼泪。
终于在此刻滚落。
江婉鱼的欢呼声盖过我抽泣的声响。
她每喊一声。
身体和心脏就破碎一分。
如果人死后会上天堂。
那我这个坏小孩，应该会下地狱。
3
不知过了多久。
管家说：
“江总回来了。”
我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
手被粗粝的绳子磨破渗出血。
可我不敢松开手。
我怕姐姐摔倒在地会痛。
爸爸走到后院时。
江婉鱼死死掐了我的手一把。
剧痛让我下意识松开手。
她瞬间摔倒在地，擦破了皮。
“小鱼，你没事吧？！”
哥哥紧张地把她扶起来。
爸爸也快步走到她面前，检查她的伤势。
我被倒挂在树上。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只觉得眼眶酸涩。
“怎么回事？”
爸爸急忙让佣人拿来急救盒。
一边替她消毒一边问道。
江婉鱼沉默半晌，终究像是憋不住委屈般哽咽道，
“爸爸，妹妹她……她欺负我。”
“她故意让我摔在地上，我好痛……”
从小就被护着和眼珠子似的江婉，从未受过伤。
她一哭，爸爸的心都要碎了。
他把我从树上放下来。
我还没站稳，就被他打了一巴掌。
他力度很大，我被打翻到地上。
怔怔地用气声道，
“爸爸，我也痛……”
“我，我起疹子了。”
可我忘了。
我脸上的疤痕可怖。
根本看不出疹子。
爸爸脸色阴沉的可怕，
“你现在不仅会撒谎，还会欺负人？”
“江依依，早知道就该把你留在孤儿院里。”
原来，爸爸也埋怨我。
哥哥对我做了个鬼脸，
“活该，赶紧回孤儿院去！”
他们带着江婉鱼离开。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草地上散落着我用小花编的花环。
捡来的叶子晒干的书签。
这是我在孤儿院，特地收集起来，想等回到家就送给他们的礼物。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踩坏了。
我把它们捡起来。
看着他们的背影，眼泪止不住滚落。
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名为乖孩子的弦断裂。
我再也控制不住，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跑去。
“爸爸、哥哥……”
“别不要依依……依依知道错了……”
我拼尽全力发出声音。
却被汽车引擎声盖住。
车子朝外驶去，无论我多么努力都追不上。
车上，司机问，
“江总，小小姐在后面……”
爸爸看了一眼后视镜，又看到在他怀中呜咽的江婉鱼。
最终冷声道，
“不用管。”
‘滴答……’
天空下起大雨。
我胡乱擦了一把。
可手上是满目的赤红。
我又擦了一把脸。
血。
都是血。
书上说，流血过多就会死掉。
妈妈，这是坏小孩的报应吧。
我晕倒在地。
破碎的花和叶子像我的心一样，被打了个稀烂。
再次醒来。
我听到爸爸和医生叔叔说话。
“小小姐的情况很糟糕。”
“过敏就差点要了她的命，她身上还有很多陈年伤口和新的伤疤……”
“更要命的是，在她大脑里长了个脑瘤，可能只剩几个月的时间了。”
爸爸的声音沙哑的可怕，
“你的意思是，我女儿，得绝症了？”
原来。
我真的快死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溜了出去。
爸爸既然想让我回孤儿院。
那我就回去。
走之前，我留下一张纸条。
正如我来的时候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
回到孤儿院，院长问我，
“怎么回来了？”
“是不是你爸爸不要你了？”
我捏着衣摆，粗糙的布料硌得掌心生疼。
“不是的，是依依不要他们了。”
哥哥姐姐们讥讽地大笑。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你就是太丑了被丢掉了！”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
巴掌一个接一个往我脸上落下。
明明我早就习惯了。
可为什么这一次那么痛？
痛得我眼泪不停掉。
依依不想被丢掉。
依依不想死。
依依不是坏小孩。
我被打的满脸是血。
要摔倒时，却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