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时期,我们村的果园也是在墓地里,夜晚没人敢去看守,就派了个富农分子去看。老
生产队时期,我们村的果园也是在墓地里,夜晚没人敢去看守,就派了个富农分子去看。老孙头接到这个任务时,只是默默卷起铺盖,把家里唯一的一床棉被捆在独轮车上。他经过大队部门口时,几个年轻人正往墙上刷"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标语,石灰水溅在他打了补丁的裤腿上,他低头快步走过,像一道灰扑扑的影子。
那片果园在乱葬岗西坡,解放前是孙家的祖产。老孙头年轻时在这里种过梨树,如今只剩下二十来棵老树,枝丫扭曲如老人青筋暴起的手臂。看守的窝棚搭在两座荒坟之间,下雨时能听见水滴敲打棺材板的声响。村里孩子都说半夜见过鬼火,但更让人害怕的是"富农"这个身份——就像额头上烙着的红字,连鬼都要退避三舍。
我第一次去送饭是立秋那天。穿过半人高的蒿草,看见老孙头正用草绳绑扶被果实压弯的树枝。他接过窝头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三个熟透的八月酥梨。"给队里交完定额剩的,"他声音比蚊呐还轻,"别让人看见。"梨子在我嘴里爆开甜汁的刹那,远处传来生产队收工的钟声。
中秋节前夜,暴雨冲垮了水库。全村人忙着抢收庄稼时,老孙头在果园挖了一夜排水沟。天亮时人们发现,这个"阶级敌人"跪在泥浆里,用双手扒开堵塞的涵洞,十指血肉模糊。而那片梨树,是当年全公社唯一保住收成的果园。庆功会上没人提起他,只有会计在账本角落记着:"孙守业,义务劳动,抵工分2分。"
改革开放后,土地承包到户。没人愿意要那片"鬼园子",老孙头用全部积蓄承包了下来。他在坟茔间清理出空地,嫁接新品种,还在最大的那座坟前摆了香案。有次我见他对着斑驳的墓碑说话,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祖父的坟——当年批斗会上,他亲手砸过这块碑。
县里技术员来指导剪枝时,发现老孙头的嫁接手法比教科书还精细。老人咧嘴笑出一口黄牙:"当年在劳改农场,给农科所的实验园当过义务工。"技术员看见他枕边翻烂的《果树栽培学》,扉页上盖着"XX农场图书室"的蓝色印章。那年秋天,他的梨子第一次卖进了省城超市。
村里最先盖起楼房的二愣子,如今开着轿车回来收购水果。他在老孙头的果园转了半天,突然指着那片坟地问:"叔,把这些平了起码能多种五十棵树。"老人正在给老坟除草,头也不抬:"人不能和鬼抢地盘,没有他们镇着,早些年红卫兵就把树刨光了。"
去年冬天,八十二岁的老孙头走了。葬礼那天,当年批斗过他的老支书带着全家来磕头。整理遗物时,我们在炕席下发现个铁盒,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富农分子"帽子摘除通知书、三张不同时期的果园承包合同、还有厚厚一沓汇款单存根——收款人都是外地农学院的学生。
如今那片果园成了农业观光基地,导游正向游客讲解:"...这些古梨树是活文物,抗战期间曾为游击队提供过掩护..."新栽的梨树苗间,老坟都立了青石碑。最大那座坟前,常年摆着当季最好的水果。有次我看见承包果园的年轻人,正把刚摘的梨子往供桌上放,随口问:"现在还信这个?"他笑着指指墓碑:"当年要不是这位老爷子夜里看守,早让人砍去炼钢了。"
清明时节,总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来上坟。他们颤巍巍抚摸粗糙的树皮,像在触碰某个遥远的年代。风吹过梨树林,雪白的花瓣落在坟头的供果上,仿佛时光给所有往事都包上了甜蜜的糖衣。而在果园入口的宣传栏上,老孙头皱巴巴的遗照旁边,写着他在世时最爱说的话:"树比人活得久,你待它好,它记着呢。"
A上善若水
文章不错,在现了历史,也有正能量。梨树活不了太久,嫁接的寿命更加短。不像是懂果树的人写的。
小小的发哥
梨树能活好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