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6年,王安石被撸了宰相,贬为江宁知府。在江宁干了几年后,感觉心灰意冷,不禁萌生退意。于是给朝廷打了个报告:“我身体不好,申请回家休养。” 那份奏疏递出去的时候,江宁府衙后园的老桂刚落了最后一批花。王安石把写好的稿子又读了一遍,手指在“痼疾缠身”四个字上停了停——其实他腰杆还硬朗得很,前日登清凉山,年轻人都追不上他的脚步。只是案头堆着的公文越来越刺眼,那些需要朝廷批复的新政细则,总像石沉大海,偶尔回来的文书里,还夹着御史台含沙射影的弹劾:“安石虽远江宁,旧党余势未绝”。 他想起十年前刚当宰相时,神宗皇帝攥着他的手说“朕信你”。那时他带着三司条例司的官员,在政事堂里熬了无数个通宵,青苗法、募役法的条文改了又改,连砚台里的墨都熬成了硬块。可现在,皇帝的朱批越来越短,上次回复他关于江宁漕运的建议,只潦草地写了“知道了”三个字。 府里的老仆见他总对着空院子发呆,偷偷在书房摆了盆菊花。王安石盯着那丛黄菊看了半日,突然想起当年和苏轼在汴京的争论。那时苏轼笑他“求治太急,听言太广”,他拍着桌子骂苏轼“书生空谈误国”。如今听说苏轼在黄州种麦子,还写了“竹杖芒鞋轻胜马”,倒比他这个失败者活得通透。 奏疏送出去第三十七天,朝廷的批复到了。来人是个面生的内侍,宣旨时眼睛都没敢看他:“特准王安石以左仆射致仕,赐宅于江宁府城东。”没有挽留,没有慰问,就像打发一个到点退休的老吏。王安石接过圣旨时,指腹蹭到“左仆射”三个字,这虚职还是他当年为推行新法设立的,如今倒成了给自己的安慰奖。 搬家那天没惊动任何人。他骑着头老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挑夫,担子一头是装书的木箱,另一头是夫人织的布。路过秦淮河时,听见茶馆里有人说书,讲的正是“王安石变法”,说他“敛民财以充国库,引民怨而乱朝纲”。挑夫想上前理论,被他拦住了:“让他们说吧,横竖我也改不了了。” 城东的宅子带个小园,他亲手种了片水稻。有回插秧时被雨淋湿,咳嗽了好几天,儿子王雱急得要请大夫,他却摆摆手:“当年在鄞县当知县,冒雨查海堤的时候,比这狼狈多了。”他开始写《字说》,把“波”字解成“水之皮”,有老秀才上门辩驳,他就泡壶粗茶,听对方骂够了再慢悠悠地说:“解字如变法,我觉得合理就行。” 深秋时收到老朋友曾巩的信,说朝廷又在议论恢复新法,只是主持的人换了吕惠卿。王安石把信纸凑到灯前看了又看,突然笑出声——当年他力排众议提拔吕惠卿,这人却在他第一次罢相时,偷偷给皇帝递了弹劾他的奏章。“也好,”他对夫人说,“让他们折腾去,我这园子里的菜该浇了。” 他常去城边的定林寺,和老和尚对坐喝茶。和尚问他后悔吗,他指着寺外的稻田:“你看那稻子,春天盼着下雨,夏天怕着虫害,到了秋天,能收多少是多少。我做的事,就像撒了把种子,成不成,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说这话时,他袖口沾着的泥还没洗净,倒比当年穿官袍时更自在。 元丰七年那个冬天,王安石在园子里赏雪时跌了一跤。弥留之际,儿子在他耳边说,朝廷下了旨,要给他追封太傅。他眼睛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咳。窗外的雪落得正紧,把他亲手种的那片稻田,盖得严严实实。 后来有人说,王安石到死都没原谅那些反对新法的人;也有人说,他晚年常对着新法旧牍流泪。可定林寺的老和尚记得,那个总穿粗布衣裳的老头,最后一次来喝茶时,指着墙上的《论语》说:“‘知其不可而为之’,我这辈子,没辜负这七个字。”
1076年,王安石被撸了宰相,贬为江宁知府。在江宁干了几年后,感觉心灰意冷,不禁
平原隐者吖
2025-07-21 13:4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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