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鲁迅去世的第2天,和鲁迅反目成仇13年的弟弟周作人,若无其事地去学校上课。课上,周作人讲到颜之推的《兄弟篇》,他的眼眶突然发红,想起和鲁迅断交的那天。
(参考资料朱正:《鲁迅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
1936年10月20日,北京秋雨绵绵,燕京大学的校园被细密的雨丝笼罩。周作人撑着一把黑伞,步伐沉稳地走进教室,学生们早已习惯他那身灰色长衫和温和的嗓音。可今天,教授的眼神却藏着异样的沉重,仿佛雨水压住了他的心。课桌上摊开的是《颜氏家训》,他低声讲到《兄弟篇》,说到“兄弟之道,贵在和睦”时,声音忽地一顿,眼眶微微泛红。
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对视一眼,察觉到这位平日冷静的教授有些不对劲。没人知道,就在前一天,鲁迅——他的大哥周树人——因肺结核病逝,享年55岁。十三年的隔阂,兄弟间的恩怨,竟在这一刻,悄然刺痛了他的心。那封1923年的绝交信,又是为何而写?
十三年前,北京八道湾11号四合院的槐树下,夏日的蝉鸣刺耳而单调。
鲁迅坐在书房,桌上堆满了稿纸,墨迹未干。他刚从教育部下班回来,疲惫地揉着额头,耳边却传来后院羽太信子的笑声。那是周作人的妻子,一个来自日本的女子,操持着整个周氏家族的日常。她在院子里指挥仆人,用日语喊着让孩子穿上和服,准备晚饭的寿司和味噌汤。鲁迅皱了皱眉,推开窗,槐树的影子在地面摇晃,像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八道湾的四合院,是他1919年倾尽积蓄买下的,耗费3500银元,还特意装了自来水,改了日式障子门,只为让弟弟一家住得舒心。可如今,这座院子却成了他最陌生的地方。 那天上午,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周作人脸色铁青,递上一封信,字迹工整却冷如冰霜:“鲁迅先生,我昨天才知道……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的院子来……愿你安心,自重。”
鲁迅愣住了,信中的措辞像刀子,割断了他对弟弟的最后一丝期待。他想问个明白,却只换来周作人的背影,消失在后院的障子门后。信里提到的“昨天才知道”,究竟是什么?坊间传言,羽太信子曾向周作人告状,称鲁迅偷看她洗澡。这话荒唐至极,八道湾的院落布局紧凑,窗外种满花木,鲁迅深夜还在书房赶稿,哪有闲情做这种事?
可周作人信了妻子的话,未加核实,便下了逐客令。鲁迅的日记里,没有只言片语提及此事,只在7月19日写道:“上午启孟自持信来,后邀欲问之,不至。”字面平静,背后却是滔天的失望。 八道湾的矛盾,远不止这一桩。鲁迅作为长兄,承担了周氏家族的重担。
1919年,他卖掉绍兴老宅,带着母亲、妻子朱安和弟弟两家迁到北京,买下这座三进四合院,梦想兄弟同心,赡养母亲。可羽太信子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她将家中布置得像日本宅邸,家具是日式的,仆人是日本人,孩子们说日语,连饭桌上都是清酒和生鱼片。
鲁迅的稿费和薪水,成了家庭开支的主力,却被羽太信子大手大脚地花在日本货上。她甚至请来远在日本的父母和妹妹羽太芳子——后者后来嫁给了周建人,姐妹俩在家中形成了“日本派”。鲁迅曾私下抱怨,家里的账目亏空严重,管家徐坤贪污,他劝羽太信子节俭,却被置若罔闻。周作人呢,总是沉默,站在妻子一边,像是默认了这种“文化侵蚀”。
思想上的分歧,也在悄然拉开兄弟间的距离。早年,鲁迅和周作人在日本留学时,提倡民主与科学。那时的他们,是五四运动的战友,志同道合。可回国后,鲁迅的笔锋越发犀利,《呐喊》《彷徨》直刺社会弊端,字里行间透着战斗的火焰。
周作人却选择了一条温和的路,他的散文如《雨天的书》,娓娓道来,谈文学、谈生活,推崇“中日亲善”。这种分歧,在八道湾的日常摩擦中被放大。 1923年8月,鲁迅带着母亲和妻子朱安搬出八道湾,住进砖塔胡同61号。从此,兄弟俩形同陌路,十三年未曾往来。
周作人则在《苦茶》中写道,八道湾的雨天让他辗转难眠,仿佛那些未解的恩怨,化作了窗外的滴答声。1924年6月,鲁迅回八道湾取书,羽太信子和周作人却当众辱骂他,周作人甚至拿起一尺高的狮形铜香炉砸向他,幸被旁人拦下。
那一刻,兄弟间的血脉,仿佛被彻底斩断。 回到1936年的课堂,周作人停顿的那一刻,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没说一句话,只是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继续讲课。学生们后来才知道,鲁迅去世的消息,早已传遍北京,而周作人选择在课堂上沉默以对。
他未出席大哥的葬礼,也未公开悼念,只在后来的《知堂回想录》中,隐晦写道:“我痛惜这种断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总只有人的力量。”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藏着他对往事的复杂心情。
兄弟失和,不仅是家庭悲剧,更折射出五四时期新旧文化的碰撞,中日文化的冲突,以及个人选择在时代洪流中的无奈。鲁迅用笔唤醒国人,周作人用文字点亮内心,两人的光芒虽不同,却都照亮了中国现代文学的一角。只可惜,那座八道湾的四合院,终究留下了兄弟永不相见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