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今天开工，工人都来了，钢筋工老板说：“等十分钟再干活，有事情要说清楚，由于签

工地今天开工，工人都来了，钢筋工老板说：“等十分钟再干活，有事情要说清楚，由于签的合同价格低，工资降30元，也就是说现在每人210元。自己考虑一下，能干的话就干，不能干可以走，我不强求。”结果没有一个人走，大家都知道大环境不好，到哪里都一样。 我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震得脚底板发麻。210元，意味着每天要多绑两捆钢筋才能凑够给娃交学费的钱。老王蹲在地上卷旱烟，火柴划了三次才点着，烟雾里他皱纹堆成的沟壑里，藏着去年给儿媳治病欠下的债。 塔吊师傅从驾驶室探出头喊：“老李，搭个架子！”我应着声爬上去，脚下的钢管晃了晃，像踩在自家摇摇晃晃的木床上。去年这时候，工资还是260元，那时候每天收工能给媳妇买串糖葫芦，她总说酸，却吃得眼睛发亮。 中午蹲在墙根吃盒饭，老张掏出腌萝卜分给大家，塑料盒碰撞的声音里，有人说：“我儿子今年中考，少30元，正好够他买套模拟卷。”另一个接话：“我家闺女在县城上幼儿园，降这点钱，够她半个月的零食钱。”没人骂娘，也没人拍桌子，只有风卷着沙粒打在安全帽上，噼啪作响。 我想起昨天来工地的路上，看见劳务市场挤满了人，举着“木工”“瓦工”牌子的汉子们，像被晒蔫的玉米秆。有个小伙子追着包工头跑了半条街，喊着“给口饭吃就行”，那声音让我想起老家田埂上饿极了的狗。 下午搬钢筋时，老周的手被划破了，血珠滴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红点子。他往伤口上撒了把干土，说：“没事，土能止血。”我知道他儿子下个月要结婚，彩礼还差两万，这双手昨天还在工棚里编竹筐，想多赚点外快。 塔吊上的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球，把影子钉在地上。我数着手里的扎丝，一根能绑三个接头，绑完这捆能挣两块五。突然听见“轰隆”一声，是隔壁工地的脚手架倒了，几个工人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帮忙。老周抹了把汗说：“好歹咱们这老板，没欠过工资。” 傍晚收工，老板站在门口发安全帽，每人额外多给了两袋方便面。“下个月活多，干得好给你们补回来。”他声音有点哑，袖口沾着没擦干净的水泥。我看见他车后座上放着药盒，上面写着“降压片”，想起他昨天跟材料商吵架，红着脸说“再赊账我这队就散了”。 回工棚的路上，老张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嗓门突然高了八度：“放心，工资没降！今天老板还发了福利……”挂了电话，他蹲在路边哭了，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叶。我们谁也没说话，递过去半包烟，火光明明灭灭，映着每个人眼里的光。 夜里躺在大通铺，听见老周在说梦话，喊着“娃别哭，爸明天给你买糖”。我摸出枕头下的存折，上面的数字离给媳妇治病的钱还差一截，但比上个月多了三百。窗外的月亮挂在塔吊上，像个没盖紧的硬币，漏下点清辉，照在我们磨破的劳保鞋上。 第二天一早，老周把破了的手套补好了，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结实。老张带来了自家腌的辣椒，分给每个人一勺。我往钢筋上刷防锈漆时，故意多刷了两遍，想着这楼将来住着人，得结实点，再结实点。 其实我们都明白，日子就像这扎钢筋，一节一节地拧，一道一道地绑，看似慢，却能撑起高楼。少的这30元，是老板咬着牙的难，也是我们低着头的韧。就像工地上的野草，被压路机碾过，雨一淋照样冒绿芽，因为知道，根扎在土里，就总有盼头。 中午歇工时，看见老板蹲在角落啃馒头，就着白开水。我走过去，把昨天发的方便面递给他：“老板，垫垫。”他愣了愣，接过去时，我看见他手背上有块新的伤疤，像我们刚绑好的钢筋接头，粗糙，却透着股撑得住的劲。 阳光把工地照得发白，远处的吊塔缓缓转动，吊起的钢筋在空中划出弧线，像我们每个人心里的念想，沉甸甸的，却一直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