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5年冬，雍丘城头垂着冰凌的绞架上，刚被屠戮的张氏族人尸体在朔风中摇晃。曹操的佩刀还在滴血，马蹄突然践踏过城门口新贴的告示，悬赏万户侯追缉张邈的朱砂红印晕染在雪地上，像泼翻了一碗滚烫的辣汤。
陈留郡的血色要从两年前徐州方向飘来的狼烟说起。曹操跪在父亲曹嵩破碎的尸身前收拢碎骨时，猩红眼球转向帐外持戟而立的张邈，“孟卓，兖州托付你了。”
这位被唤作“八厨”的名士郑重点头，接过虎符的手稳稳托住曹操颤动的臂膀。没人料到，这双曾在汴水之战背靠背抵住西凉铁骑的肩膀，日后会长出毒刺。
变故在曹操二次征讨徐州时悄然发酵。陈留郊野的私宅里，陈宫夜半叩开张邈的门，灯影在墙上投出扭曲的鬼魅形迹，“孟德与袁绍密约割分兖州，君可知边让头颅悬梁处？”
提及那位因讥讽曹操被杀的名士，张邈握剑的手渗出冷汗。窗外突然传来吕布马队的嘶鸣声，千匹并州战马踏碎了兖州寒夜。
曹操接到兖州易主的急报时，正在徐州郊野坑埋陶谦士卒。铁锹插进泥沼拔不出半寸，他僵立在人膏浸透的湿土上，忽而爆出凄厉长笑，笑声惊飞了城头啄食死尸的乌鸦。
反扑兖州的恶战持续四百多个昼夜。当濮阳城头的“吕”字旗被砍断那日，曹操的玄甲内衬已被脓血粘在伤口上。
部下呈来张邈奔逃的路线图，他竟挥手烧毁，“让他逃。”残阳里被焚毁的何止是图卷，还有二十年前洛阳城内，两个锦衣少年同骑一匹胡马闯过宵禁的青春残影。
雍丘围城拖垮了所有人心智。城内饥民用尸体充当投石车原料时，城外曹军哨塔的火把也渐次熄灭。
城门被撞开那日，曹操踩着粘稠的冰碴走向城楼，张超被反绑在柱上的模样像极了少时被他们捉弄的塾师。
曹操指腹擦过故友胞弟颈间血痕，“孟卓何往？”回应他的是唾在铁靴上的带血唾沫。灭族的命令在城楼回荡时，张氏老幼竟无人哭嚎。
张超幼子腰间的银锁被乱兵拽落，那锁片正面錾着“福寿康宁”，背面赫然是曹操的手书“赠贤侄满岁”。屠刀劈落时的碎银声响，彻底绞断了曹操眼底最后一丝温软。
大雪覆盖了通往寿春的官道。张邈蜷在漏风的马车里，腿上箭伤溃烂出腐草气息。车帘掀起处忽见故主头颅悬在路碑，这是他当年与曹操初遇之地。追兵马蹄声迫近时，他掰断腰佩半块白玉塞进喉头，血沫堵住了未出口的诘问。
七日后木匣呈到兖州府衙。曹操掀盖时溅出几滴浊酒，匣中干缩的头颅发髻还束着洛阳流行的金蝉带扣。
侍从听见主公在寒夜独坐城楼，把混着骨灰的雪块捏成圆团，天微亮时积雪上歪斜刻着两句诗，“金樽共汝醉明月，长剑分吾断肝肠”。
主要信源：（《三国志·张邈传》《后汉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