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手指天，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时候，底下几十万人举起双臂跟着喊，这不是一句口号，是一场改天换地的起义信号。东汉末年，百姓活不下去，天灾连着人祸，张角靠一本《太平经》和几句图谶，硬是把一个秘密教团变成了足以动摇王朝的巨浪。
张角是个会治病的“道士”，在老百姓中很有名，他打着“太平道”的旗号，说自己得了天命，要救世人。
他用的那本《太平经》，其实是自己修改过的版本，里面掺杂了各种天象、谶言，说汉王朝已经气数将尽，新天命即将降临。
而这个“新天命”，就是“黄天”，也就是他张角自己，他对外宣称天降符书，自己得了真传，传的是“天地交感之理”，讲的是“天人相应”。
说白了，哪天打雷闪电、哪天地震山崩，都是上天给皇帝下的警告。
他最厉害的一招，是把谶纬和行动绑在一起，他选了一个特别的日子，甲子年甲子日，说这天“天地再交”，要发动义军反汉。
结果当天，数十万起义军在全国各地同时起事，这在古代通信不畅的年代，简直是奇迹，谶纬就这样，不只成了预言书，更成了密码本。
张角不是唯一一个用这种办法的人，再往后，到了晚唐，也有人靠图谶干大事。
黄巢是个落第的书生，他本来是去赶考的，没考中，愤愤不平，后来看到一则童谣传遍民间“黄巢反，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这童谣结合了谶纬和地景，说的是终南山下那尊石人，有一只眼睛塌了，民间说这预示“石破天惊”，会出个反王，黄巢听了这话当真了，开始举兵，号称“驱除暴秦”。
他还真就借助图谶鼓动了很多流民，说自己是应天命而生，金色虾蟆三角眼，那是民谣里说的天命人。
他打下长安，称帝建国，叫“大齐”，虽然只维持了几年，但已经足以证明图谶这种东西，对动员、正当化起义，有多管用。
不只反贼信，皇帝也信，汉光武刘秀当年起兵时，就有人献上一份“赤伏符”，写着“刘秀发兵捕不道，三十六年，家天下”。
这东西一出来，朝中人心一震，纷纷倒戈相向，刘秀也顺水推舟，说自己天命在身，后来说得更玄，说是“太上有符命，下有应图”。
他上台后，立了“内学”，专门研究谶纬，还强制科举读书人都要考纬书，等于把预言当教科书，谁不信谁就落榜。
但不是所有人都买账，桓谭、王充这些人就公开反对，说“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经书不足信”，结果被罢官查办。
反对谶纬，在那时候不只是观点问题，是政治问题，谁要质疑“天命”，就是动摇皇权。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唐宋，唐太宗李世民上台后，专门修了《大唐开元占经》，但同时也严惩“妖言”。
谁要是胡编图谶、散布预言，就要被砍头，但说归说，民间私下还是到处传。
到了黄巢之后，有人传“石人一只眼”又来了，这成了历代起义军的固定模式，再后来的宋代，《推背图》更火了，说是唐朝李淳风和袁天罡写的，能预测大宋兴衰。
南宋抗金将领拿来做鼓舞士气的工具，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写的就是他们。
其实皇帝们嘴上不信，心里怕得要死，宋太宗之后，专门下令查禁图谶类书籍。王安石变法的时候，连谶纬科举都给废了，想把这玩意从制度里彻底清除。
但民间怎么也止不住，白莲教的“弥勒降世”，说“明主复兴”，号召大家等个大圣人，反的就是官军。
清朝义和团也是一样，说“扶清灭洋”，用符咒挡子弹，说“红灯照神显灵”，这些说法跟早期谶纬那套“天人感应”没什么两样。
其实图谶一开始就是哲学思想，是阴阳家用来解释世界的工具，战国时邹衍提的“五德终始说”说王朝更替有五行轮回，秦朝是“水德”，汉朝是“火德”，后来有人说王莽是“土德”，就用这个理论替他篡汉找理由。
王莽伪造《金匮书》，说“汉德衰，土德兴”，老百姓听不懂，也觉得说得玄乎，结果真就成了“符命更代”的经典案例。
但到后来，这套东西越用越偏，谁都能编，谁都能说自己是天命所归。谶纬变成了借口，是皇帝的统治工具，也是农民军的动员口号。
你说你是“木德”，我就说我是“金德”；你说你是图上应的人，我就找个新图说是我，这种你来我往，最后谁也信不过谁。
到了隋朝，隋文帝觉得这玩意太乱，下令全烧了，唐代韩愈、柳宗元也写文章批，说是“妖妄之说”，把儒家重新扶上正统。
明代《永乐大典》干脆不收这类书，清朝的《四库全书》把它归为“子部·杂家·讹说”，给了个“供参考”的位置，义和团之后，政府彻底清剿这类言论，图谶退出了政治舞台。
但话说回来，它没彻底消失，风水、占星、八字，看起来不是图谶，其实骨子里差不多。
甚至在小说里，《推背图》《西游记》都还有那点味道，它从官场退了下来，变成了文化里的一撮火，谁点着了，还能发一会儿光。
参考资料： 葛兆光：《中国思想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