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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入冬了吗?

推开门,一股凛冽却不刺骨的风迎面而来,像一块凉而不冰的绸缎滑过面颊。院里的银杏树听见了这风的讯息,最顶上的几片叶子轻轻颤

推开门,一股凛冽却不刺骨的风迎面而来,像一块凉而不冰的绸缎滑过面颊。院里的银杏树听见了这风的讯息,最顶上的几片叶子轻轻颤抖起来,仿佛在犹豫该不该落下。天空不再是秋天那种高远的蓝,而像蒙了一层极薄的银纱,阳光穿过时变得格外柔和,在地上投下长长的、轮廓模糊的影子。

梧桐是最先感知的。夏日里肥厚的叶片如今已蜷缩成枯黄的手掌,叶缘卷起,脉络在阳光下如同老人手背的青筋。风来时,它们不再哗啦啦地合唱,只发出窸窸窣窣的私语,一片,又一片,打着旋儿飘落。有的落在尚且翠绿的冬青丛上,黄与绿的对照格外分明;有的飘到廊檐下,恰好停在那串去年挂的红辣椒旁边——辣椒早已褪成暗红色,在微风中轻轻叩击着木窗,发出笃笃的轻响。

池塘的变化最为微妙。水面不再有夏日蒸腾的热气,也不见秋风吹皱的涟漪,而是像一块渐渐冷却的墨玉,沉静地倒映着天空。靠近岸边的水面上,不知何时结了一层极薄的冰,薄得能看清底下依然碧绿的水草。一只迟归的蜻蜓点过水面,激起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波纹,那冰便脆脆地裂开,发出细微如银针落地的声音。

田野褪去了金黄的盛装,裸露出大地的本色。收割后的稻茬整齐地排列着,像大地的梳齿。清晨,每根稻茬上都缀满了霜花,在初升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大地在一夜之间长出了银色的睫毛。远处的山峦层次分明起来——近处的还带着些许深绿,是那些不畏寒的松柏;中间的已是一片赭黄;最远的山尖上,竟隐约可见一抹极淡的白,不知是云还是初雪。

鸟儿的行迹泄露了季节的秘密。夏日里聒噪的麻雀变得安静了,成群地站在电线上,小小的身子在风中缩成毛球。偶尔可见一两只灰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从这片树丛急急地飞向那片树丛,像是在赶赴一个重要的约会。天空高处,偶尔传来一声凄清的雁鸣,抬头望去,人字形雁阵正缓缓南移,翅膀划破云纱,留下渐行渐远的剪影。

夜来得一天早过一天。才过五点,暮色便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那不是夏日暴雨前粗暴的黑暗,而是一种温柔的、渐进的沉落。最先暗下去的是远山的轮廓,接着田野模糊了边界,最后连院里的柿子树也融进了夜色。这时抬头看天,会发现星星比夏日时更清晰、更寒冷,像一颗颗冰钉钉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

最动人的是那些细微处的变化。晨起推窗,发现玻璃上结满了冰花——那不是规整的六边形,而像蕨类植物的叶片,又像某种神秘的文字,在朝阳升起的瞬间开始融化,水珠沿着窗格缓缓流下,记录着它们曾经的存在。石阶的缝隙里,青苔的颜色从翠绿变成墨绿,摸上去不再柔软湿润,而是带着些许脆硬。墙角那丛野菊,昨日还开得灿烂,今晨却发现最外层的花瓣已微微卷曲,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悄悄地把美丽往花心里收藏。

空气的味道也变了。没有了秋天果实熟透的甜腻,而是一种清冽的、带着枯草和泥土气息的味道。深吸一口,凉意直达肺腑,却让人格外清醒。若是雨后,这空气中还会混入一种特殊的潮湿——不是夏雨的酣畅,也不是春雨的温润,而是一种预备结冰前的潮湿,每一个水分子都在等待着蜕变成冰晶的时刻。

河边的芦苇全都白了头,芦花在风中摇曳,像无数个小小的预言家,低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严寒。河水变得格外清澈,能看见水底的卵石和偶尔游过的小鱼。水流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仿佛在积蓄力量,准备迎接冰封的时刻。

这一切的变化都在静默中进行。没有宣言,没有仪式,只是日影短了一分,风声换了一种调子,颜色褪了一层又一层。你若匆匆走过,可能全然不觉;但你若停下脚步,细细地看,静静地听,便会发现整个世界都在用一种无声的语言询问着:准备入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