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树下的月光》——赣南山区老卢的回忆录 一、灶台上的烟火 老卢蹲在老屋天井的青石板上,烟斗在指尖明灭。 他眯眼望着远处金黄的稻田,突然笑出声:“你猜当年我们过年吃什么?糙米掺野菜粥,碗底根本没有油”旁人摇头,他便摸出褪色的蓝布包袱,层层叠叠翻出个铁皮饭盒,“喏,这是1982年大队分的救济粮票,每家每月2斤,我爹用竹篾编了三层隔层,生怕被老鼠啃了。” 老卢的思绪突然飘远。那年他刚满十二岁,饿得半夜偷摘生产队的红薯,被民兵追着跑了三里地。如今想来,倒不是怕惩罚,是舍不得那兜滚烫的甜。“当时觉得天地都要塌了,可第二天阿嬷还是从缝里掏出半块糙米糕,说‘崽啊,阿妈心里有你’——穷日子里最暖的,就是这些碎碎念。” 二、村口的大樟树 村口那棵三人才合抱的大樟树,藏着全村的秘密。夏夜里,老卢和小伙伴们挤在树杈上,用荷叶裹着井水当“冰棍”。蝉鸣声中,阿秀姐会唱山歌:“月光光,月哇哇,照地堂……”她总把最后几个李子塞给老卢,“你爹在水库工地,要补补身子。” 那时他们不懂什么是“以工代赈”,只知道阿秀姐的歌声能让星星都落进梦里。 生产队的社员们忙碌了一天,大家都各有回家,洗澡后,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就起床,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树根下埋着更深的记忆。1960年的饥荒年代,生产队长偷偷在树下埋了两坛红薯干。被发现时,他宁愿自己啃树皮,也要把红薯分给产妇和孩童。“后来有人说他是‘资本主义尾巴’,可全村人偷偷给他送饭,用米缸底剩下的糙米。”老卢摩挲着树干上的刀痕,“那树疤里还渗着人血呢。” 三、月光里的集体欢宴 “现在的年夜饭,山珍海味堆满桌,可没得那时候热闹!” 老卢的儿孙们总不理解。他翻出褪色的红绸布,展开一幅手绘的“村晚图”:三十多张竹椅拼成戏台,煤油灯下,村小学的黄老师敲着锣鼓,教大家跳《丰收舞》。隔壁李婶的盲妹拉着二胡,唱《东方红》跑调得厉害,却引来满场哄笑。 最难忘的是1978年春节,知青刚回城的那晚。生产队用最后一头猪杀了,全村人分肉。老卢至今记得阿狗他娘的眼泪——她舍不得吃肉,把肉都塞给刚出生的孙子。“那晚的月光特别亮,猪肉香混着柴火味,飘了半个村。”如今超市里猪肉随便买,可再没人聚在村口,就着月光分一碗热汤。 四、缝补岁月的针线筐 老卢的妻子保留着 那个掉了漆的樟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十年代的嫁衣和补丁摞补丁的 工装。她总说:“以前补衣服要算日子,补丁打得不好,会被婆家说‘懒媳妇’。”可那些歪歪扭扭的补丁里,藏着温暖的故事:新媳妇给小叔子补裤脚时,偷偷绣了朵木槿花;男人们外出修水库,妻子们就在补丁上画笑脸,等丈夫归来时“验收”成色。 箱底压着张泛黄的“奖状”,是1983年全村评选“五好家庭”时发的。老卢至今记得颁奖词:“卢家虽贫,六年如一日收养孤儿小满,缝补衣物三千余件。”那天他抱着小满在台上哭,台下掌声比鞭炮声还响。如今小满成了深圳的IT精英,每年过年寄钱回来,却再找不到当年那种“一针一线都是人情”的滋味。 五、田埂上的星光 夕阳西下,老卢带着孙子去插秧。田埂上野菊摇曳,他突然哼起《丰收谣》的调子。孙子问:“爷爷,现在用手机听歌多方便,为啥还记这些老调子?”老陈指着天边的银河:“你瞧,那颗最亮的是‘织女星’,我们小时候就坐在田里等它,说它能照着穷人翻身。” 夜深了,蛙声四起。老卢摸出珍藏的半导体收音机,沙沙杂音里传来二十年前的《难忘今宵》。他眯眼望着北斗七星,仿佛又看见生产队的大喇叭在山坳间回响:“各位社员同志,今天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人们怀念的从不是贫穷本身,而是贫穷里生长出的月光——那些共分一碗粥的温情、为一针一线较真的尊严、在绝境中依然相信“明天会好”的傻气。就像苦柚树的根,越是贫瘠的土地,扎得越深。
《柚子树下的月光》——赣南山区老卢的回忆录 一、灶台上的烟火 老卢蹲在老屋天井
广东来摄影
2025-03-20 16: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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