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殡仪馆的白菊还带着丝丝寒意时，李薇的高跟鞋已踏上了上海陆家嘴高耸的玻璃幕墙建筑。此刻，她正在五百米高的会议室里，专注地讲解着 PPT。放在桌下的手机，却在此时疯狂震动起来 —— 丈夫周磊给她发来了公公灵堂的定位，那儿距离她所在之处，仅仅三百公里。 三个小时之前，周磊跪在殡仪馆冰冷的瓷砖地面上，给李薇拨通了电话。冰棺制冷机发出的巨大轰鸣声，都无法掩盖他声音中的悲痛与裂痕：“爸临终前还在念叨，问你怎么还没到。” 李薇看着投影仪投射出的蓝光中不断跳动的 KPI 曲线，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说道：“这次竞标会关乎整个团队的年终奖，我赶最后一班高铁回去。” 那一晚，周磊独自一人守灵。供桌上的长明灯被穿堂风接连吹灭了三次，他用打火机重新点燃时，火苗不小心燎焦了孝服的袖口。凌晨三点，殡葬司仪递过来的亲属名单上，“儿媳” 那一栏空荡荡的。周磊拿起黑笔，在上面重重地描了五遍，以至于纸面都渗出了狰狞的墨团。 李薇带着竞标成功的香槟满心欢喜地回到小区，楼道里还弥漫着纸钱燃烧后的灰烬气息。当她用钥匙去开门时，却发现钥匙怎么也转不动锁芯 —— 原来周磊已经换上了智能门锁。透过门缝，能看到客厅飘窗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公公抱着孙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笑容正对着她新买的普拉达手提包。 离婚协议从门缝中塞了出来，里面还夹着一张泛黄的收据。那是 2018 年周磊父亲卖掉老宅的转账记录，上面 60 万购房款的数字，像一把尖锐的刺，直直地刺痛了她的双眼。当年婚礼上，老人把房产证郑重地塞到她手里的触感，仿佛在这一刻突然复活。老人那粗糙的指节擦过她钻戒时的温度，似乎比此刻门把手上的寒霜还要真实。 在律所签字的那个下午，李薇发现周磊把儿子的微信头像换成了爷爷的遗照。孩子那双如同葡萄般的眼睛，透过黑白相框静静地望着她，那眼神和老人弥留之际的眼神极为相似。她涂着车厘子色指甲油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在抚养权放弃书上晕开了一团红痕，那红痕像极了灵堂里被风吹散的那朵纸扎白花。 搬离的那天，天空中下着冻雨。李薇在小区垃圾站看到了自己那件还没来得及穿的孝衣。化纤材质的孝衣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经发胀，衣襟前别着的白花，正在污水坑里无助地打转，就好像是某个被无情遗弃的承诺。保安亭的电视里，正播放着她竞标成功的新闻，电视里传出的掌声和外面的雨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个更加冰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