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隔壁的婶子，个子不高，长得圆滚滚的，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她一个人拉扯大俩儿子，这俩孩子长得那是一个帅气，个子高高的，对人也有礼貌，还特别有出息，小儿子去了日本留学，大儿子呢，在外企工作，风光得很。
这俩儿子都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来给说媒的人那是一个接一个，可他俩倒好，直接就给拒绝了，后来一提到相亲，脸立马就拉下来了。我还在心里偷偷给他们编了好几段甜甜的爱情故事呢。
婶子每天来我家串门，总是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后来有一次，我偶然听到她和我妈聊天，这才知道个大概。
婶子年轻的时候，长得真不咋地，我去她家看到过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小眼睛、大脸盘子，活脱脱一个村里的土丫头。
但婶子命好，有人介绍给了她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我得管他叫叔。
叔长得好，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不少大姑娘都偷偷看他。可叔家里穷，那些姑娘虽然心里喜欢，但家里大人不同意。
“这才轮到我呢，我这人有福气。”婶子经常这么说。结婚后，婶子对叔那是一百个好，可能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叔，婶子心里总是有点自卑，从来不跟叔吵架，什么都听叔的，勤勤恳恳的。
结果叔后来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开始嫌弃婶子。一开始是敷衍，后来越来越冷淡，最后还对婶子动手动脚的。最狠的时候，叔还大骂：“你也不瞧瞧你这个德行！看见你就恶心！”
那时候婶子还怀着孕呢，大冬天的，叔把凳子茶几都扔了，婶子还得挺着肚子捡起来再摆好，一句怨言都没有。
后来，婶子怀孕期间，叔就跑了，说是出门打工，可再也没回来过。
“我这人有福。”婶子红着脸说，“一下生了俩儿子！”
这俩孩子特别懂事，放学回家就帮婶子干活，有时候也问爹去哪儿了。婶子就说爹在外面挣钱呢，孩子们就听话地不再问，等着爹回来。
虽然叔从来没寄过一分钱回来。
俩孩子七岁那年夏天，叔回来了。
这么多年没回来，他变得沉默寡言，看见孩子也没啥表情。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跟婶子摊牌了，说他在外面有别的家了，回来就是离婚的。
婶子看着因为爹回来而兴奋得睡不着的两个孩子屋里亮着的灯，就是不同意，哭着给叔跪下，求他跟外面的女人断了。叔铁了心要离婚，两个人越吵越凶。
俩孩子跑出来的时候，婶子已经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叔拿着菜刀，满脸凶狠，嘴里喊着：“老子弄死你！弄死你！”
老大先反应过来，拉着吓傻的弟弟往外跑，去喊人。我爷爷一开始还以为孩子瞎胡闹呢，直到看到老大满脸鼻涕眼泪，身子都在抖，才知道事情不对劲。
那天晚上，婶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婶子醒来后，看见儿子们哭着喊妈，叔在大家的指责下也道了歉，说自己一时冲动，希望婶子能原谅他。
婶子转过身去，痛哭了一场，也没说话，就算是默认原谅了。
从那以后，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往外跑了，家里的活抢着干。婶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想着叔终于知道心疼人了。孩子们生日那天，叔还带着婶子出门，说要给孩子们买新衣裳。婶子高高兴兴地抹了粉，戴了花，坐在叔的自行车后座，跟孩子们挥手告别。
可孩子们等到了晚上，也没见婶子回来。俩孩子急了，跑出去到处找妈妈，跑了好远，终于在一口枯井里听到了婶子微弱的叫声。
小儿子扒开井上的石头，哭着朝下面喊妈妈，婶子也哭着回应：“娃儿，你别怕，妈妈没事。”
大儿子跑回去喊人。等大家把婶子拉上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抱成一团痛哭的母子三人，谁都不知道该说啥，怎么安慰。
叔不见了。
“都怪我啊……怪我……”婶子跟我妈这么说，“都是我让他们觉得结婚可怕啊……”
后来再去婶子家蹭饭，晚上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我看到俩哥哥放假回家睡着了，总是蜷缩着长胳膊长腿，一左一右窝在婶子怀里，一人拽着她一边的衣角。
一开始觉得好笑，后来想想，当年在那样孤独寒冷的夜里，这俩孩子也是这样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裳，不敢放手。三个人就剩下彼此，互相取暖，真是让人心里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