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航回应乘客在航班上昏迷后离世 今天早上,我在想,如果当时我在航班上,我有没有可能听到广播以后,马上去看病人,对病人进行急救?看到报道中, 61岁老人猝死家属质疑航司无监控说法 61岁母亲飞机上猝死女儿发声 ,再看看我这几次经历,我相信任何一个同行,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据我了解,高铁上和飞机上,乘务员对待救人的医生的基本流程,都是一样的。 健闻登顶计划
所以火车上的经历,对于医生如何在飞机上做事,还是有参考价值的。
我这一生中,在火车上遇到广播找医生的事情,有过四次。
第一次是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具体细节已经忘记。
第二次在2015年2月22日,10:40,G46次列车上广播找医生,十号车厢有人生病,急需医生帮助。
因为有了微博,所以我才记得细节。
我从七号车厢应召前往。
原来,一个30个月大的孩子发高烧。父母说孩子以前发高烧以后会有高热惊厥。
我到的时候,孩子腋下体温40℃。
腋温40℃!体温再升上去,孩子真的会高热惊厥,甚至有生命危险!
我赶紧让他们给孩子脱衣服。在脱衣服的时候,轮到我目瞪口呆了:孩子穿了2条毛线裤,一条棉裤,一条睡裤共四条裤子,还有3件毛线衣,一件内衣共四件衣服!
而此时,动车内温度22℃。孩子父母只穿了一件衣服!
幸好G46次列车上备有药箱,其中就有儿童用退烧药对乙酰氨基酚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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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孩子脱掉衣服后塞乙酰氨基酚栓
我把药给孩子塞进肛门里后,请列车长拿来了毛巾和温热水,教孩子父母给孩子擦浴。
我先给孩子喝下一杯温盐水,这是很重要的补充血容量的办法。
孩子没有流鼻涕,没有咳嗽,没有咽红咽痛等任何症状。
他父母做梦都没有想到:孩子高烧的原因,就是衣服穿得太多。
他的孩子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的孩子已经发生了“婴幼儿蒙被综合征”,孩子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如果没有我在火车上,孩子可能真的会被捂死了。
那天,我一直陪在孩子身边,在我从济南下车的时候,孩子的体温已经降到了38.5℃,那么孩子旅途平安应该没有问题。
我再三交代,让他们到站后,去医院看看,我才放心下车。
这一次的旅途经历,让我身心愉悦,所以我当时在微博上有过记录。
第三次,是在2019年底,在我去杭州的高铁上。
当时也是在广播找人,病人就在我邻近的车厢。
我过去的时候,看到一位青年男病人正躺在过道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作为一个医生,我看一眼就能够判断,这病人,癫痫发作了。
我当众宣布,我是医学专家,请大家不要慌,听我指挥。
我说,这位病人只是癫痫发作,我们让他躺在地上,摆好体位,保护一下他免受外伤就好。
我拉开了一位给病掐人中的乘客。
我拉开了另一位正在给病人做心脏按压的乘客。
然后我又强调说,就让他躺在那里,过3到5分钟就好了。
可是你知道吗?
这个时候,列车员反复拉我,要我拿出医师资格证给他看。
我说等一下,等我把病人的体位摆好。
可是列车员,还是喋喋不休地,要我拿出医师证来。
列车员这种行为,让我非常难受,但是为了病人,我没理她。
没想到,列车员在一边录我的视频,一边录还一边说:这位乘客说他自己是医生,让我们不需要救这位病人。
这时候我已经很火了。
大概过了4分钟,病人停止了四肢抽搐,恢复了正常,回到了座位上。
没想到,接下来,列车员带着乘警来找我,给我录口供,纸张是有固定格式的,对付犯罪嫌疑人的那种,让我自己手写事情经过,签自己名字,写单位名字。
还让我拿出身份证,车票,他们拍照,我签字。
这个系列冷冰冰的整套程序做下来,感觉自己完全不是在列车上做医生,而是在列车上做了贼被抓了的感觉。
更邪门的事,他们差点耽误我下火车时间。
这是我第一次,在火车上,被列车员用这种方式对待。
当时我非常恼火,下车后我先投诉到上海铁路局。
结果,来回复我的铁路领导人,竟然是我一位多年的好朋友。他说,列车员要登记救人医生的具体信息,基于铁路部门的相关规定。
在他的要求下,当时我没有就此事发微博。
我和同学们讲起了这件事情,结果我大学同班女同学说,她2019年初,在火车上也碰到过这样的事。
我不怕救人,我也不怕承担责任,但我怕不被尊重。我不怕列车员录我救人视频,但我怕有些恶意剪辑!
从那时候起,我的观念开始动摇!
2023年初,我又一次坐火车。
又是广播找医生。
我还是过去了,我一眼就能够看出,孩子只是高热惊厥。
还没等我走近,就已经听到了孩子的父亲在高声辱骂列车员:“你们怎么可以没有医学常识呢?你们怎么可以找不到医生呢?你们这些混蛋!我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当然,孩子家长语气凶狠,表情狰狞,着实把我吓倒了。
那一瞬间,我犹豫了,我该不该当众说明我是医生?
我想到了,首先,孩子只是高热惊厥,现在衣服已经脱掉,在火车上能做的事情也就这一点。
其次,火车还有6分钟到杭州东,如果他们觉得有需要,自然会下火车去医院看病。
我又想到了,这6分钟,我根本不够应付列车员对我做笔录记事发经过和签名。
因此,我经过正在发飙的孩子家长身边,慢悠悠地向前走了过去,洗了把手,又回到了自己车厢的座位上。
这是我在火车上最后一次听到广播里找医生,也是唯一一次,没有表明自己医生身份的经历。
事后我反复想,如果当时遇到的这位病人,是心跳骤停这种,是必须马上做心肺复苏急救的病人,我到底该不该出手?
我们知道,在现场没有AED的情况下,心肺复苏抢救心跳骤停的病人,90%以上的概率,要失败,也就是说,病人死的可能性非常大。
说句很实在的话,如果现场没有AED,飞机上用心肺复苏抢救一个猝死病人,百分之百会失败!
那么,一旦病人死亡,我该如何应对这种对列车员态度嚣张的家属?他对列车员那么凶狠,难道会对我客气吗?
我又该如何应对列车员对我做笔录记事发和签名还有拍照留证?
我会不会被人告上法庭要求赔偿?
一想到这一些,我就不寒而栗。
我不怕救人,但我怕救人后,我还得救自己。
实际上,大家想过没有?高铁十分钟就可以到下一站,真正重病人应该让病人就近站下车就医,轻症病人根本没必要找医生。
除非需要心肺复苏之类的急诊,否则,高铁上腹痛之类的病人呼叫医生,都是列车员乱搞。
很多的所谓高铁救人,不管是不是医护人员,更多的是有人在搞仪式感或者心理安慰作用。
所以我决定,那种仪式感或者心理安慰作用的高铁或者飞机救助人,我以后,就不去做了,不去表明自己的医生身份了。
徒劳无功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如果在火车上真的遇到了需要心肺复苏之类的急诊病人,那即使再麻烦,我也只能出手,谁让我是医生呢?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也许这就是中国大陆医生的宿命吧!
我没有在飞机上现场救过人,但我在火车上救过。据了解,目前在我国,高铁上和飞机上,乘务员对救人过的医生的做法,流程都是一样的!
我们再回到话题中这位猝死在飞机上的病人之事,病人死亡以后,从媒体的报道当中,我们知道了,家属一直在试图追究航空公司的责任,那么她们,难道就不会试图追究医生的责任吗?难道航空公司在讨论责任的时候就不会扯上医生吗?
这一切都让医生不寒而栗!
我是医生,我愿意在任何情况下去救一个病人,可是谁又能救一救可能会因为救人而陷入困境的医生呢?
如今法律不完善,谁又能救可能会因为救人而陷入困境的医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