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电动砂轮蹲在车间角落时，铁锈正顺着口罩边缘往衣领里钻。配电箱铁皮上用粉笔歪歪扭扭记着"老陈：8小时"，这是生产部长王胖子亲口许诺的计时工钱——当然，这话现在和满地铁屑一样轻飘飘的。 事情得从上周四说起。副总张秃子突然冲进车间，脑门油光锃亮："都把手头活停了！市里明天来检查，这些车厢全给我挪到废料库去！" "张总，这都下班了…"焊工李哥刚摘下护目镜。 "就你话多！"张秃子叉着腰，"住厂房的几个留下，完事我开车送你们回去！"他皮鞋尖踢了踢我脚边的砂轮机，"老陈你们几个继续打磨生锈板，算加班费！" 那晚的风像掺了冰碴子。我们四个缩着脖子把三百多个车厢推到废料库，黄灰扑簌簌往下掉。张秃子的黑色帕萨特早就没影了，门卫老张头叼着烟笑："领导十点就搂着二嫂吃火锅去咯！" 第二天晨会，后勤主管张姐把离职单拍我面前："老陈啊，不是我说你，昨天检查组在废料库发现毛刺…"她鲜红的指甲戳着质检单，"人家小刘怎么就能检查到位？" 我瞅了眼倚在门框上的刘干事，这小子昨天压根没来车间。流水线那头，喷好漆的车厢正闪着光排队出厂，没人关心配电箱上被抹掉的粉笔字。 午饭时食堂飘来焦糊味。打菜大妈舀起一勺"回锅肉"，三片指甲盖大的肥肉在包菜堆里沉浮。"四块钱呢！"装配工小赵把铁盘摔得哐当响，"隔壁厂免费餐还有鸡腿！" 我摸出手机拍了张照。当晚《三轮车厂黑心实录》刚发上同城论坛，王胖子的电话就追来了："老陈你这是造谣！赶紧删了，不然等着吃官司！" 劳动局窗口的大姐头都没抬："没合同没考勤记录，你拿什么举证？"派出所民警倒是来得快，说厂里告我诽谤。 走出调解室时，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手机突然震动，是论坛管理员发来消息："对方愿意补偿三千块删帖费。" 我蹲在马路牙子上点了根烟。远处厂区还亮着几盏灯，像锈迹斑斑的铁皮上未打磨干净的毛刺。三千块正好够买台二手砂轮机——隔壁镇新开的汽修厂，正招打磨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