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时班上有个男生，就叫他阿龙吧，他没有父亲，母亲是在学校附近的菜市场做秤卖秤的。我陪母亲去买菜时经常能看到，一个永远戴着眼镜和袖套的瘦小中年妇女，看着不老但很多白头发，每回不是在钻孔就是在那刨木杆子。
阿龙考进我们这个班时名次挺靠前的，但后面慢慢成绩就一般了，总在中下游晃荡，所以班主任特别喜欢针对他。班主任每次告诫他，总要在讲台上大声说你不好好读书就去接你妈的班，去给秤杆钻眼。然后全班就哄笑。赶上他温柔一点，也会说：xx龙，你还在这玩，你就不想想你的妈妈吗，他供你读书有多么不容易，一把秤要做多久你知道吗就卖那么一点点钱……每到这时阿龙就把头埋进两只胳膊里。
有一次因为什么事，班主任又说这个梗。阿龙有点恼火，回嘴道你要骂我就骂我，要打我就打我，别每次都说我妈。我们当时很诧异，因为那年月对我们这群孩子来说，敢于跟班主任大声顶嘴是件特别可怕的事情。班主任也发很大火，说你不想读就给我滚。阿龙说滚就滚，一边擦眼泪一边抓起书包就跑了。
过了几天，阿龙的母亲带着他来学校给班主任道歉，请求能让阿龙来上课。班主任也展现了自己的宽容，同意了。等阿龙从外面进教室，他在讲台上说：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又跑回来啦？我要不是看在你妈可怜兮兮跟我求情，我才不会吧啦吧啦。阿龙走到座位，把抽屉里的东西搬出来，说这些书是我买的，我是回来拿东西的，说完就走了。这回是真的一去不回了，一直到我们中考也没看到他。
其实阿龙的成绩真没差到那份上，坚持到中考一个高中还是能考上的，因为我们那是全校唯一的重点班，最后绝大部分同学都上高中了，可惜结局并不是这样。
后来我再看到他，他正在街上守着一个用气枪打气球的小摊子，打中了得个小玩具啥的。看到我经过他还有点不好意思，讪笑着问我要不要玩，我也不太好意思，说还有事就走了。
唉，青春期的孩子，心思真的极其敏感和脆弱。一句话可以让他们感激涕零，深埋心底一辈子，一句话也可以摧毁他们的人格乃至整个人生。这老师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经他手送入重点高中的学生不计其数，包括我也是在他手上上的省重点，他本人还被评为省优秀教师，但在他嘴下那些永世不得超升的人生，又有几个人在乎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