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山寨的雨，总是不期而至。今天的雨格外轻柔，像牛毛，像花针，密密地静静地交织着。过去，即便在这样的雨里，父亲依旧闲不住，他会披上那件有些褪色的蓑衣，戴着斗笠，走向林间，一边放牛吃草，一边砍柴。或者在菜地里松松土，仿佛这丝丝细雨，根本无法阻碍他与大自然的亲近。细雨落在他的蓑衣上，凝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蓑衣的纹路滑落，滴进脚下的泥土，那是他辛劳与坚守的注脚。 今天，是父亲走进78岁的第一天，我们原计划去山上背柴的。我说，还是休息吧，外面冷，看看电视，烤烤火，聊聊天。我们父子俩很久没有单独聊了，不过，聊来聊去还是那些老话题。父亲说，现可以看电视了，收到的频道和我在长沙所看的一样，这在前几年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他认为还是党的政策好，农村和城市的差距越来越小了。父亲是1969年就在部队里入党的老党员，生在旧中国，长在红旗下，从农村到部队，再从部队回到农村，经历多，感悟也深。 雨后的山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父亲望着飘飘洒洒的小雨，告诉我屋前被雨水洗净的开着黄花的草药叫土黄柏，可以治感冒、咳嗽、烧伤和烫伤，清热解毒，治病良药，这是他从一个赤脚医生那里知道的。说着说着，他又看着远处山峦间的云雾，给我讲了他和赤脚医生的奇遇，讲了些山寨远去的人和事。在他的讲述里，山寨的雨，仿佛已不仅是自然的现象，更是山寨文化与传承的载体，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 山寨的雨夜，格外宁静。父亲一边烤火，一边又给他一些朋友、战友打电话。白天他一般很忙碌，一到晚上歇息了，就会打电话。他一个人住在山寨，电话是他和外面联系的情感方式。屋内的火苗不停地向上跳跃、翻滚，父亲拿着电话，时不时地和对方说说笑笑，看得出，他很投入，大家都很开心。我静静地坐在旁边烤火，火光映照着父亲的脸上，岁月的沟壑在明暗间起起伏伏。屋外传来狗吠声，我起身出门查看，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淅淅沥沥，朦朦胧胧，父亲的电话声也变得断断续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