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开心得不得了，她笑得合不拢嘴巴。 她最疼爱的小外孙来看她了。我妈送下楼，还恋恋不舍跟着外孙往下走， 我妈摸摸外孙的手，又踮起脚尖摸摸外孙的头，还不停的问：乖囡啊，冷不冷啊？ 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怎么会冷啊？她妈以为这还是外孙小的时候。 小外孙一边拉着外婆的手。一边笑嘻嘻承诺：好婆好婆，天冷，你不要下楼了，等我妈出去，我再过来看你。 我妈怎么能不疼呢？打我怀孕起，我妈就一心一意照顾我们。这一照顾就是几十年。 外孙是她抱大背大的，我妈背着他，走到元和塘边。元和塘里船来船往，我妈嘴里唱着：塘河滩上有只癞皮狗。 元和塘滩真有一条癞皮狗，那里有一条来自苏北的船。一家人住在船上，狗懒洋洋卧在河岸，看见陌生人就汪汪叫。 船上的女主人总是烧一锅热气腾腾的河蚌粥。元和塘里的河蚌太多太多，踮踮脚下去摸摸就是一大桶。苏北女人一边剖，一边和我妈闲闲说话。 她俩一个苏州话，一个苏北话，连猜带手势居然能沟通。女人升起炉子，一锅河蚌粥咕嘟咕嘟慢慢炖煮。 粥稠了，女人捞起一海碗，呼哧呼哧喝下肚，还不忘给我儿子来上一碗。 河蚌粥又肥又鲜，我儿吧嗒吧嗒舔着嘴巴，我妈一口一口喂着。我儿喂成了一个白白萌萌的小肥娃。 我儿从外婆背上滑下来，奔到到狗狗身边，学着汪汪汪，狗看看他，懒得理他。他就伸出小脚踢上一脚。 狗不生气，它懂深浅。 我妈和船上的女人拉呱，我儿就奔跑在马兰花油菜花间，追逐蝴蝶蜂蜜。 我儿长大了常回忆：他勾着外婆的脖子，身子慢慢往下沉。外婆托着他屁股往上一抬，两手反勾，慢慢的。儿子又开始下滑，我妈继续上抬。 人生有很多回忆都是一闪而过的，我儿还是记住了外婆的脊背。 我妈无比依恋的摸着外孙，外孙还像当年外孙，憨态可掬。他叮嘱外婆： “好婆，好婆，你自己当心，天冷，穿暖和点，我妈出去几天，我会来看你。” “乖囡啊，你也穿暖和啊。” “晓得哉。晓得哉，好婆你进去吧，不要下来哉，脚少走走。” 我妈进屋，对我说：妹妹啊，你这辈子养了个好儿子，孝的。 爱不就本该如此吗？一代代，互相回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