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多年供长兄读书，入朝为官。
他喜欢上了昭阳公主，将我送到她身边做丫鬟。
公主对我百般苛待，长兄却说「那是你的福气」。
外敌入侵，他们要求用公主和亲。
长兄却主动提议，偷梁换柱，将我代替公主。
蛮夷首领知道我是假的，把我关了起来，狠狠虐待我。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扮做乞丐回了京城。
当街看到公主和长兄在一起。
他说：「顾念伊能给公主做替身，是她的荣幸。」
长兄发现了我，生怕暴露公主，遣人送我回去。
路上马车跌落悬崖，我尸骨无存。
再睁眼，回到长兄带我进宫那天。
1
我看着高高的城墙，看着走在前面的长兄，心底一片悲凉。
耳边犹记得他带我来京城前，对母亲说的话：
「我在京城孤军奋战一年，也算是有了些底气。
「想给念伊寻一门好亲事，待一切妥当，再来接母亲，去京城享福。」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说的好亲事，竟是将我送进宫里做公主的贴身丫鬟。
昭阳公主刁蛮任性，蛮横跋扈，稍不痛快，就对下面的人任意打骂。
上一世，我作为她的贴身丫鬟，没少受折磨。
她用尖细的簪子狠狠的扎在我的胳膊上，腿上，后背上，扎出了好多血窟窿。
如果端来的吃食烫了，她就直接泼在我的身上。
我经常忍着剧痛，服侍到她夜里睡熟，才敢偷偷上药。
还有一次，她罚我两手举着重达二十斤的铜铃，不许让铃铛落在地上，或者发出声音，否则，就用鞭子抽打。
幸得三皇子箫璟之来访，斥责了她几句，才让我脱离苦海。
否则，那次我的双手就废掉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见到长兄，跟他诉苦，求他想想办法，带我离开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可他却说：
「能服侍昭阳公主，是你的福气！多少人想见公主一面都很难呢。
「她不过是撒撒气而已，你受着就是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倾心昭阳公主已久，把我送进去，是替他服侍公主的。
他还曾托人告诉公主：「不如意，打骂念伊出气便是，千万别憋着。」
想起过去许多年，我与母亲付出的心血，当真是一文不值。
2
父亲去世的早，我五岁便随母亲一起做活，供长兄读书参加科考。
白天替人浆洗衣服，晚上就做纺织缝制。
母亲手艺好，找她做活的人越来越多。
为了多赚钱，经常要熬到很晚。
我手脚粗苯，只能干些粗活帮衬着。
但我喜欢读书，经常跑到长兄上学的私塾外面听课。
被他发现，就会好一顿斥责。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在这里偷听，丢的可是我的人。今日的钱赚够了吗？赶紧回家干活去！」
后来，我就偷着去，尽量不被他发现。
回去后，还要熬夜多做些活，以便堵住他聒噪的嘴。
他寒窗苦读了十余年，我和母亲也辛苦了十余年。
好在日子渐渐好过了，母亲有了自己的小门脸儿，来做衣服的客人络绎不绝。
长兄也算是不负所托，在他二十二岁那年，终于上榜。
被封了个五品侍郎，要上京做官了。
一年后，他忽然归家来，说要带我进京城给我找一门好亲事。
母亲不放心，说：「我们没有根基，去京城哪里有在老家安生。就让你妹妹留在家里吧，过了年，我帮她寻。」
长兄却说：「正是因为没有根基，所以才让妹妹出来帮衬我。」
「我在京城这一年，为官艰难，但总算有了些话语权。妹妹容貌端庄秀丽，必会寻得好人家。」
「待一切妥当，再接母亲过去享福。」
可我那次走后，一直到死，都未再见过母亲一面。
3
到了角门处，那里等着一个太监。
长兄递了银子过去，对他说。
「这便是舍妹顾念伊，还请王公公记好了。日后，必当重谢。」
那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模样倒是个好的，只是进了公主府，可就没有机会往上爬了。顾大人，舍得？」
长兄对着西边方向深深的拜了一下，说：「公主对我有恩，还请王公公成全我报恩之情。」
他一句关心我的话都没说，扭头就走了。
我跟在王公公的后面，知道此刻就是我这一世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了。
便开口道：「王公公，用艾绒来熏烤腰部，可缓解腰痛。」
他停住了脚步，回身看我：「你怎知我有腰疾？」
我当然知道。
上一世，伺候公主的时候，经常一天站七八个时辰，腰部损伤严重，走路也是像他一样一深一浅，用力不均的。
是府里老嬷嬷告诉我的办法。
我用过，确实有用。
「见公公脚步有些虚浮，想必公公劳心劳力，必是辛苦至极。我们做下人的，只能自己关心自己。」
许是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他，王公公看向我的眼神里竟然有些水气。
他停住脚步，看着我不说话。
我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公公，长兄给你的银子，我日后可十倍奉上。还请公公救我。」
他忽而笑了：「你模样俊俏，又聪明伶俐。去公主府，看似一步登天，实则并不是上上之选。说吧，你想如何？」
「我想...去三皇子府。」
「嘶....三皇子？」王公公似乎没想到我会提起他，一个在皇宫里最不起眼，最不受重视的边缘人。他的母亲就是宫女出身，生下三皇子之后，就撒手人寰了。
三皇子在京中口碑也不甚好。
人人都说他「出身低贱，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
可三皇子见不得昭阳公主苛待下人，救过我的命。那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
而且，上一世，我从长兄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三皇子箫璟之是唯一一个在外敌入侵之时，主张迎战的皇子。
4
王公公皱了皱眉：「你没想过做妃子？」
我摇摇头：「皇上正值盛年，日后后宫佳丽多如牛毛。我这点小聪明，根本不足以在后宫立足。」
「既然进来了，不如找个安生之所，平静的了却一生。若是有幸被三皇子看中，想必也不会如妃子一般，伴君如伴虎。」
「还请公公成全。」
王公公思考片刻，轻叹了一口气：
「你想的倒也对。如此，我便帮你这一回。」
「记住！十倍银两奉还！」
「是，多谢王公公。」
宫女选拔当天就会分出级别，王公公对选宫女有话语权。
只需给我挑出我些愚笨的错，便是了。
因为这样的人，才有机会分到三皇子那里。
管事的李嬷嬷要带我们几个末级的宫女往后院走，路过王公公的时候，他说话了。
「李嬷嬷，前些日子，三皇子着人来问，有没有长相过得去的，他那里头缺人了。
「我看这个就行，不如，就把她送到三皇子那里去吧。」
李嬷嬷打量了我几下，说：「哎，可惜笨拙的很。不然，这长相...算了，王公公请便。」
如此，我便如愿进了三皇子府。
5
三皇子的住处就只有两进的院子。
内外伺候的不超过十人，在众皇子和公主里，是人数最少的。
打眼看过去，竟全都是歪瓜裂枣，没有一个机灵的。
可见他多么的不受重视。
三皇子正在院子里练武，见王公公带了我来，眉头微皱。
「哟，这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王公公什么时候想起我来了？」
王公公陪着笑：
「三皇子折煞奴才了。是这个丫头求着我要带她来伺候您呢。我见她长相性格都不错，就给三皇子您留下了。」
三皇子打量了我许久，这才叫人给王公公递了银子。
王公公颠了颠，笑着离开了。
这银子比我长兄给的多不少呢。
难怪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即便我给不了他十倍的银钱。
这一趟，他也绝不会亏。
三皇子，再寒酸，那也是皇子。
总好得过一个五品官员。
「名字？」
等人一走，三皇子便开口问我，语气冷淡异常。
「回三皇子的话，奴婢叫顾念伊。」
「哪两个字？」
「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念出自这里。
「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伊出自这里。」
「哦？读过书？」三皇子显然有些惊讶。
我略略福身：「跟长兄偷学过。」
「读书又不是丢人的事，为何要偷学？」三皇子边说着话，手里还把玩着他那把红缨枪。
我照实回答：「因兄长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故不允许我读书。可我喜欢读书，所以只能在他去上学的时候偷偷跟去学。」
他把那杆子枪扔给了一个太监，太监接枪的时候，险些摔倒。
他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
转头对我说：「看来你兄长对女子有偏见啊。不过，我没有。我这屋子里别的不多，书倒是不少。日后，你不用偷着看了，随便看吧。」
「奴婢多谢三皇子。」
我刚要跪谢，他一抬手：「不必了。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他竟也没问我，为何会来此处。
那之后，我便在这不大的院子里安定了下来，每天的活不多，忙完之后就沉浸在书里。
三皇子对我们这些下人很是宽松。
有好吃的好喝的，不会独享，都会分给下人们。
也许是因为他的娘也是下人出身，所以他能明白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容易。
若有哪个奴婢想要学习些东西，他也不吝赐教。
比如我就表达了想学武的想法，三皇子听后，哈哈大笑。
并不是嘲笑，而是欣赏。
于是，便日日教我舞刀弄枪，还时常带着我出去学骑马狩猎。
三皇子，人果然很好。
外面传言都是假的。
很快，就到了皇帝带众皇子和公主们秋猎的日子。
这是每年皇室最大的一次狩猎活动。
满朝文武，不出意外，都会参加，领略皇室子女的风采。
长兄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能见到昭阳公主的好机会。
我知道，这是我这一世入宫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见到长兄和昭阳公主。
我很是期待。
6
昭阳公主对于狩猎毫无兴趣，她爱好的是猎人。
选一处略偏僻的位置。
让下人们提前埋伏好，她骑着马用箭去射。
她最喜欢看下人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样子。
下人们越痛苦，她就越开心。
骑着马，拿着弓箭，追逐下人，让她异常兴奋。
若是跑的慢了，不小心被射中，伤了或者死了。
那只能算你倒霉。
倘若这次公主没能射中，就得从下人里面挑出一个倒霉的出来，站在那里，让她当靶子直到射中为止。
上一世，我在公主府两年，经历过两次死里逃生的狩猎场，是她的游戏，却是我们这些下人的生死关头。
而长兄就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我曾恳求他：「想想办法，带我离开这里吧。我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而他却说：
「我为了让你给昭阳公主做贴身丫鬟，省吃俭用，攒了一年的俸禄。
「要知道很多人连公主的面都见不到，而你却可以贴身伺候着。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甚至还拉住想要逃窜的我，让我不要跑那么快，给公主当靶子。
那一次，我被锋利的箭头擦伤，伤口发炎，半年才好，还留下了很深的伤疤。
可长兄全然不在乎。
这次，他肯定也会来，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没有随了他的意，进公主府。
不知道他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
7
三皇子向来是皇子里最不受重视的人物。
那些阴奉阳违的大臣们，只会围在对太子之位更有希望的其他几位皇子身边。
没有人关注着三皇子会去哪里狩猎。
上一世，我被公主的箭射伤后，被四周溜达的三皇子发现，派人给我做了包扎。
他在不经意之间，曾救过我两次。
所以，我比谁都清楚他的为人。
跟他出来，对于我们来说，算是郊游。
等其他人都跑远玩了。
他递给我一把弓箭，说：「教了你这么久，今天来点真实的体验吧。」
我推脱不要：「三皇子，这种场合，我这样的下人不配。还是您自己...」
他从上到下打量着我特意穿的骑装，笑了：「挺好看的，别白穿了。」
我福了下身，低头不语。
他爽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今日若有收获，陛下必赏，到时候都给你。」
「多谢三皇子。」
「嗯，去吧。」他的声音很温柔，不像是对下人说话。
我的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晃了下脑袋，不该有的想法不能有。
这一世，能求得他的庇护已是不易。再者，我和他的身份有天壤之别。
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到这些，瞬间就清醒了。
打了两只兔子，一只鹿之后，我翻身下马，朝着昭阳公主所在处去了。
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在猎下人们了。
走到一处茂密的林子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伸着脖子往里头张望着。
不是别人，正是长兄顾兴炎。
我走到他背后，拍了他一下：「兄长，在看什么？」
他猛一回头看到我，愣住了，指着我：「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里面的吗？」
「我为何要在里面？」
他看着我这一身打扮，又看到我背的弓箭。
更觉奇怪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笑着对他说：「我如今在三皇子府上当差。只不过才去了半年而已，若有机会，必会在三皇子面前美言兄长几句，给咱们顾家子孙谋一个好前程。」
「我说为何不见你在公主身旁伺候着！
「王公公收了我十两银子，竟然给你安排到了三皇子府？」
「而我到今天才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拽住了我的胳膊：「你去跟三皇子说，要去公主府。」
「凭什么！」我抽了几下胳膊，没抽出来。
真没想到他一直号称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用上了力，终于拽了出来。
扒开袖子一看，一圈红印子。
长兄也发觉自己失态了，忙说：
「三皇子在朝中没有地位，你就算在他面前美言我，也是毫无作用的。」
我冷笑道：「难道公主可以议论前朝之事？会替你说上话？呵，兄长怕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吧？」
「胡说！」长兄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公主心善，我来京城赶考之时，曾经受过她的恩典。那时一个乞丐抢了我手里的馍。是公主路过，派人将那个乞丐痛打了一顿。说不该欺负读书人。
「我一直记得她这句话，是她的话鼓励着我高中的。
「我身为男子，不得入宫侍奉左右。你作为我的胞妹，理应替我服侍公主。
「她不会亏待了你的。」
我看着密林之中骑在马上的昭阳公主，正用弓箭朝向惊慌失措的下人们，对长兄说：
「她就是这么心善的？在她眼里，下人就不是人了吗？」
长兄狡辩：「那只是她的玩笑罢了。」
「玩笑？人命是可以当做玩笑的？
「哼！你之所以能中榜，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
「我和母亲辛苦了十余年，供你读书。你倒是只字不提！母亲为了你日夜辛劳，不让你干一点的活，眼睛早就熬坏了。
「而我呢！被你骗到京城，说替我谋一门好亲事，原来是让我伺候你喜欢的人！
「胡说！我和公主身份云泥之别！我....」长兄怒气冲冲。
我怒视他。
「闭嘴吧！你是男子不差，你想进宫伺候公主，可以呀！你去做了太监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