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车祸交不起医药费,我打电话给父母借钱。
被拒绝后,眼前闪过一排排弹幕:
【我真服了,男主爸妈听信亲戚挑唆又「穷养」男主了,京圈首富之子因为吃不起饭而捡垃圾被车撞,这写成小说都得被读者骂癫。】
【男主你要不看看你那个死对头养妹?她就是死丫头嘴硬,其实最惦记你了!】
【男主要不直接把户口迁出来和家里断绝关系吧,就你这成绩,想资助你的人能从铁岭排队到巴黎!】
我懵了,将信将疑地发了条脱离周家的朋友圈。
下一秒,我的电话直接被各个大佬打爆了。
1
我又和爸妈吵架了。
这次他们嫌我都快成年了还找他们要钱。
「不就是骨个折吗,这么点破事儿还要来烦我?」
爸爸的语气极其恶劣,像是见到了四肢健全却在路边乞讨的流浪汉。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情绪,好声好气解释道:「高三任务重压力大,我没有太多时间挣钱,手头也没有积蓄。」
「这次医药费当我借的,过几天就还您,成吗?」
话未说完就被电话那头亲戚们此起彼伏的调笑打断。
「老周,你家可真逗,堂堂京圈首富的儿子连骨折的医药费都付不起?」
「你懂什么,这是在撒娇呢,谁家孩子找父母要零花钱不得想方设法编个理由?」
「哎哟,老周,这就是你说的『孩子很自立』啊,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要不还是给孩子打点钱吧,看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嗨,你们瞎操什么心,我听说小玦去捡垃圾可正经卖了不少钱,以后没准能成京市的垃圾大王呢!」
「周老哥教子有方,我们得多向你学学!」
视频里的爸妈脸色越来越黑,他们向来最看重颜面,从没想过我竟然会做出去捡垃圾这种事。
他们一直以为我是靠奖学金生活,但从没想过一千块的奖学金我要怎么活半年。
在我七岁之前,爸爸妈妈都在体制内工作,那时候还是独生子女政策,爸妈在已经有了我姐姐的前提下,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拼儿子。
我出生后正经过了一个短暂又幸福的童年,直到我一年级开学的那天,爸妈被人举报在严打期超生,双双被单位开除,不得已下海经商。
别看我家现在是京圈首富,可最开始那段家里日子很不好过,爸妈一直过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在创业上栽了不少跟头,赔了不少钱,导致家里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可能是那段日子过得实在太痛了,再加上亲戚们的冷嘲热讽,爸妈对我这个「罪魁祸首」也爱不起来了。
我哭过,闹过,崩溃过。
但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抽雪茄的爸爸,穿 Prada 的妈妈,跳芭蕾舞的姐姐,连块馒头都不愿再给我。
从七岁起,我每天都在想下一顿吃什么,第二天怎么活。
其实我蛮庆幸当初我上的是公立小学,最起码我还能在学校白剽一顿午餐。
公立学校学生多,每天晚上我都会留到最晚,等值日生打扫完班级后,我再去垃圾清理处把各班丢出来的瓶子纸壳本子都挑出来卖,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卖十多块钱。
这就是我早晚的饭钱。
小时候爸妈也问过我是怎么赚的钱,我老老实实地交代了,结果他们嫌丢人,把我暴打一顿关在家里饿了三天。
从这之后我无师自通地会了「编故事」。
垃圾该捡还是要捡,可对爸妈的说辞却变成了「老师奖励的零花钱」「考第一学校给的奖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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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捡垃圾的钱不太够用,于是我还给班里的同学代做值日,代写作业,五毛一次,但捡垃圾的活计我也没丢,毕竟谁会嫌钱多呢?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关头被好事的亲戚挑破。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怎么不直接被车轧死!」
爸爸勃然大怒,说了这样一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再打过去都被秒挂,打妈妈的也没有接。
憋闷的情绪笼在心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医院的墙上,这时眼前突然飘出很多弹幕。
【我真服了,男主爸妈又被傻缺亲戚挑唆红温了,明明一听到男主骨折,男主妈妈心疼的眼睛都红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明明就很享受男主依赖他们,每次都被人架着,拉不下脸面帮男主。】
【瞅瞅,挂完电话男主爸妈一个比一个如坐针毡,和人搭话牛头不对马嘴的,估计心里快担心死男主了。】
【男主赶快再打一个,他们现在周围没人,正眼巴巴地看着电话呢,你现在打回去我保证他们立刻就接,还会把钱打过来……】
男主?说的是我?
好像是的,爸妈信奉所谓的「穷养」,弹幕里说的都符合我的人生轨迹。
看到它们说爸妈这么做都是被人挑唆的。
一股邪火直蹿上来。
我拨出另一个电话,劈头盖脸质问道:
「是你把我捡垃圾的事情告诉家里人的?你无不无聊,给我惹出一堆烂摊子你这么高兴?!」
养妹魏书华稍显冷淡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什么时候和家里人说你在外面捡垃圾了?」
她是爸爸发小的女儿,当初爸妈创业失败,她父母给了我们家不少帮助,后来她父母意外去世,为了报恩,爸妈便把她接过来当女儿养。
不同于爸妈那边热火朝天的喧闹声,她那边很安静,好像真的不在周家。
可我捡垃圾的事从头到尾只有她知道。
而且我俩一直势同水火,没少给对方使绊子。
我讥讽道:「除了你还有谁?你明知那些亲戚会拿这事挖苦爸爸妈妈还偏这么做,你有没有点良心?」
魏书华莫名其妙挨了顿骂,气笑了:
「我的好哥哥,妹妹我还在国外交流,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二话不说挂了电话,片刻后直接甩过来一段家里的监控视频。
这次还真不是她和爸妈告状。
原来是早上,家里佣人上街买菜时撞到我在垃圾桶里翻瓶子卖钱,回去告诉了爸妈,然后不小心让那群亲戚听了去。
2
没想到真冤枉了她,我突然有些尴尬,不知道是不是该和她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关系。
魏书华又发来一段话:「好哥哥,你若是那通电话打给了我,我可不会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阴阳怪气。
也是,她要是看到会直接拍下来昭告天下,然后和狐朋狗友一起嘲笑我。
心中那点内疚瞬间烟消云散。
魏书华却发了新的朋友圈:「傲娇的漂亮白猫崴了脚,我可不忍心取笑它,我只会把它捡回去好好养起来。」
……
其实自从上了高中,因为太忙我已经很久没有捡垃圾,早上被佣人撞见是因为碰巧看到一箱没人要的空瓶子,一时手痒干了老本行。
上高中以后个子猛蹿,吃的饭越来越多,捡垃圾的微薄收入根本无法满足我的需求,不想挨饿的话我只能想别的办法,所以我开始给同学做家教。
这比捡垃圾回报率高多了。
卖完空瓶子从回收站出来时,一辆没有挂牌照的货车突然冲向街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我手疾眼快冲过去将小女孩扑进旁边的花坛里。
小女孩没事,我的大腿却被一旁竖起的钢筋捅穿。
我有些晕血,昏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被好心人送到医院。
听那些医护说肇事司机逃之夭夭,小女孩也已经被接走。
做家教赚的钱只能勉强覆盖我的日常生活,碰上车祸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没有任何余力。
虽然弹幕说我再打一个电话,爸妈就会把钱转给我。
可我突然不想那么摇尾乞怜,委屈自己。
我转身向做家教的同学家长求助,和他们提前预支下个月的家教费。
家长很信任我,很好说话,知道我出车祸后,甚至多给了几百块。
我缴清医疗费后,拖着腿伤回家。
学校放假,宿舍关门,要是没有受伤,随便去哪里做做兼职熬过去就行。
可现在我需要好好养养伤。
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破了那么大一个洞,若是护理不当很可能会发炎,引发后遗症。
之后几天还要继续去医院消炎针。
回到家里时,爸爸妈妈和姐姐坐在院子里闲聊,亲戚们也还在。
明明我已经告诉爸妈我出了车祸,可他们面上毫无担心我的神态,见到我各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我一瘸一拐走进去,姐姐周珂忍俊不禁笑了笑,好心提醒道:「阿玦,别装了,爸妈都知道了。」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她。
周珂走过来,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完全是贴心姐姐的姿态。
「缺钱和姐姐说就是了,我有爸妈给的黑卡你要多少钱都能给你,为什么还要去捡垃圾丢家里的脸,还谎称自己出车祸了呢?」
周珂只比我大两岁,但她长得漂亮,嘴又甜,家庭的变故又和她无关。所以爸妈从来没亏待过她。
爸妈的偏心太张扬,可姐姐向来是个温柔的人,只有她会在我受委屈的时候才会安抚我几句,所以我向来对她没什么戒心。
我一直以为小时候家里太困难,大家心情不好才那样对我。
后来家里条件逐渐好起来,爸妈又开始信奉所谓的「穷养」,我也逐渐被洗脑。
可现在经弹幕一提醒,我突然感觉哪里哪里都不对。
比如,爸妈真的是因为教育理念才这样折磨我?
比如,姐姐真的待我好吗?
就像此刻,她看似在关心我,却暗戳戳炫耀自己有爸妈给的黑卡,还一口咬定我为了骗钱说谎。
我正要解释,爸爸直接打断我:
「黑卡是给你的不是给他的,你别搭理他!」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姐姐走过去扯住爸爸的衣袖撒娇道:「阿玦一定是很缺钱才会这样做,爸爸,这次就帮帮他吧。」
爸爸根本不为所动。
「男子汉大丈夫,撒谎骗钱,一点担当都没有,我没有他这样的儿子!」
一旁好事的亲戚玩笑道:「哎呀,别说那么难听,难不成老哥你还要和阿玦断绝父子关系?」
爸爸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妈妈也没有说话。
棉絮一样的情绪堵在喉间,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像一条被遗弃的狗。
爸爸瞥了我一眼,转身揉了揉周珂的脑袋,一脸宠溺道:「有些废物不养也罢,我有我的乖女儿就够了。」
3
见我久久没说话,爸爸突然起身扯住我的衣领将我撵出院门。
「你本事这么大,家里供不起你这尊大佛,爱去哪去哪!」
说完,他直接关上院门。
很快院子里又传来说笑的声音,谁也没把我当回事。
因为站太久,腿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努力咽下所有情绪,坐在路边稍作休息缓解腿痛。
眼前又开始浮现弹幕:
【男主是没嘴吗?赶紧认错,然后把伤口给他爸妈看看啊!他们现在还以为他受伤都是装的!】
【而且他爸妈还在因为他偷偷捡垃圾的事情生气,好好道个歉,在亲戚面前给他们点面子,他们都已经准备好把另外一张黑卡给他了,就等男主递台阶呢。】
【其实他爸妈挺在意他的,一直在门缝里悄悄观察他,怕他真的走了。】
【这男主真犟,对自己的爸妈为什么不能服服软,气死人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
院门并不高,站起来就能看到院子里的人在干什么。
我知道只要放下自尊再次走进去,把伤口亮给他们看,他们肯定不会再为难我。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每一次都要把我的自尊心狠狠磨平,让我像条狗一样朝他们摇尾乞怜。
然后又换来另一顿羞辱。我只要稍微反抗,他们立刻用断绝关系威胁我。
我曾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不同寻常的教育理念。
可偏偏他们又对姐姐那么无微不至。
我受够这种区别对待了。
腿疼得要命,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再次服软。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一瘸一拐朝公交车站走去。
这里是高级别墅区,公交车站离得很远,可我既然能走回来就能走回去。
余光里,爸爸倏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似乎完全没想到我真的会走。
脸上除了恼怒,还有些隐隐的不安。
妈妈站在他旁边,目光落在我的瘸腿上,狐疑道:「他不会真受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