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点50分的潮州老城区,牌坊街的灯笼渐次熄灭,湘子桥的游船拉响收班汽笛。但在新桥东路的骑楼下,三利门荣记牛杂的铁闸门正被“哗啦”拉开,穿胶鞋的阿叔往煤炉里添了最后一铲炭,不锈钢台面在暖黄路灯下泛着光——属于潮州夜猫子的狂欢,还有十分钟开场。
“10点准时开门,早到一分钟都得在门口吹冷风。”本地朋友阿杰拍着我的肩膀,指着已经排起的五人小队,“你看那几个骑电动车的后生仔,都是从枫溪区专门过来的。”玻璃柜里码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牛杂:粉白的牛肠翻出洁净的内壁,蜂窝状的牛肚还带着新鲜的肌理,旁边竹筐里的本地小葱绿得发亮。

“小份沙茶饺,加碗牛杂汤!”刚在吱呀作响的塑料凳坐下,就听见邻桌大叔用潮汕话喊单。铁锅里的沸水“咕嘟”翻滚,穿花围裙的阿姨抓起一把现包的饺子丢进去,竹漏勺三搅两搅,白玉般的饺子便浮了起来。
端上桌时我才懂什么叫“皮薄馅饱”:澄面皮在灯光下透着淡淡的粉色,筷子轻戳能感觉到馅料在里面微微颤动。咬开的瞬间,沙茶酱的浓醇香气混着猪肉的鲜甜在嘴里炸开——原来老板用的是当天现杀的土猪后腿肉,剁馅时加了少许鱼露提鲜,嚼起来既有颗粒感又带着弹牙的韧劲。最绝的是那勺沙茶酱,能吃出花生酱的绵密、虾米的咸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南洋椰香。虽然沙茶粿条的汤底同样浓郁,但饺子皮的Q弹与馅料的嚼劲形成奇妙对比,个人更爱饺子咬破瞬间爆出的肉汁。8元小份足足10个,性价比堪比自家厨房。

“吃沙茶饺不配牛杂汤,等于白来。”阿杰把一勺汤推到我面前。汤色清亮得像琥珀,漂浮着金黄的酸菜丝和翠绿的豆芽。先喝一口汤,酸中带鲜的滋味瞬间唤醒味蕾,再捞起一块牛百叶——烫得刚好的叶片卷着漂亮的弧度,在齿间脆生生地断裂,完全没有寻常牛杂的腥膻气。
抬头看见墙上泛黄的菜单,除了牛杂汤,腰子汤、牛筋丸汤、猪杂汤一字排开,最贵的也才15元。老板说凌晨两点是汤最鲜的时候,“那时骨汤熬足了6个钟头,骨髓的精华都融在里面”。我注意到每个盛汤的白瓷碗沿都有些磕碰,却洗得比家里的碗还亮堂。

吃到一半时店里突然涌进十几个人,塑料凳在狭窄的过道里碰撞出声响。“看到没,10点15分就开始排队了。”阿杰指着门口踮脚张望的人群说。总结出四条血泪经验:一是建议10点整到店,避开10:30后的排队高峰;二是坚决堂食,外卖盒会让沙茶饺失去一半Q弹;三是自备纸巾,店里的卷筒纸永远像个谜;四是别穿白衣服,飞溅的沙茶酱可是“洗不掉的勋章”。
凌晨1点,煤炉的火光映着每个人满足的脸。穿校服的学生妹分享着一碗沙茶粿条,开出租车的大叔把牛杂汤喝得底朝天,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潮州人说“夜宵是一天的灵魂”。当城市卸下白天的精致,只有这样藏在骑楼下的小店,还守着最本真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