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大禹铸九鼎镇九州,却无人知晓鼎中封印着上古饕餮之魂。
历代夏王继位时都要举行“血鼎祭”,让饕餮分魂寄生体内——
太康被寄生后终日游猎,实则是在逃避脑中不断咆哮的饕餮之声;
孔甲食龙肝凤髓,实则是寄生体渴求吞噬祥瑞维持人形;
直到夏桀体内饕餮完全苏醒,竟在寝宫地下筑起血池肉林...
周人灭夏时发现的不是珍宝,而是一具正在啃食柱础的怪物。

黄河流域的迷雾尚未散尽的某个黎明,阳城深处的宗庙里,青铜的腥气与血腥味缠绵交织,将空气都染成了诡异的淡绿。大禹,这位以双足丈量九州、驯服滔天洪水的伟岸帝王,此刻正仰面倒在冰冷的玄石地板上,双目圆睁,瞳孔深处却再无九州山河的倒影,只有一片混沌的、蠕动的黑暗。他的胸膛不再起伏,取而代之的,是悬浮于其上的那尊不过尺余高的幽玄小鼎——九鼎的母体本源——正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嗡鸣。鼎身之上,光影扭曲,隐约构成一个羊身人面、虎齿人爪的狰狞虚影,那虚影的“目光”,正贪婪地投向殿外跪伏的年轻身影,启。
没有盛大的典礼,没有万众的欢呼,只有宗庙深处这令人窒息的静谧,以及那无声无息沿着看不见的轨迹,从鼎中没入启眉心的饕餮分魂。年轻的王者猛地绷直了身体,喉咙里发出被扼住般的“咯咯”声,指甲在石板上抓出刺耳的刮擦声。片刻后,一切归于沉寂。启缓缓站起,眼神深处,一抹属于野兽的残忍与属于王者的威严痛苦地交织着,最终沉淀为一种非人的冰冷。他俯身,拾起那尊已光华内敛的小鼎,指尖传来的,是血脉相连的悸动,更是灵魂被啃噬的剧痛。九鼎噬魂,自此而始,夏后氏的血脉,与这青铜中的凶物,彻底捆绑。
时光荏苒,王位在血脉中传递,诅咒亦在血脉中延续。太康继承了这沉重的“天命”。他并非史书所简单描绘的昏聩游猎之君。每一次策马狂奔,每一次弓弦惊响,并非全然为了追逐野兽,更多的是在逃避——逃避那自登基血祭后,便在他颅腔内日夜不休的咆哮与嘶吼。“天下…好吃的…更多了…去找…去找!”那是饕餮分魂的呓语,是永无止境的饥饿感。只有在极速带来的风中,在猎物濒死的哀鸣里,这声音才能被暂时掩盖。他的纵情声色,是绝望的麻醉,是灵魂在饕餮低语边缘的疯狂舞蹈。最终,他在洛水之畔被后羿拦截,丢掉了国都,或许,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灵魂的解脱。

王朝几度风雨,中兴与衰落交替,那青铜的诅咒却愈发深沉。孔甲在位时,饕餮之魂已不满足于寻常的血食与权力滋养。它渴求更多,渴望那些蕴含天地灵机的“祥瑞”。于是,天下奇珍异兽遭了殃。所谓“龙肝凤髓”,并非虚指,而是孔甲体内寄生体驱动他,不惜民力,搜捕那些稀世灵物,以它们的精血魂魄来维系着日益脆弱的人形平衡。每一次吞噬祥瑞,孔甲的脸上都会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眼中闪过饕餮满足的幽光,而他的身躯,则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隆起扭曲的肉芽,又迅速平复。祥瑞之气暂缓了反噬,却也进一步玷污了夏王的气运,王朝的根基在祥瑞的虚妄光芒下,加速腐朽。
漫长的传递,无尽的饥渴,直到履癸,那个后世称之为“桀”的男人,承载了这累积了近五百年的诅咒。他体内的饕餮分魂,在历代宿主欲望与权力的滋养下,已膨胀到近乎完全体的地步。登基时的血鼎祭,几乎成了一场公开的邪典仪式,那尊传承的小鼎在他手中炽热如烙铁,发出的不再是嗡鸣,而是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欢愉尖啸。
桀的皇宫,再无白昼与黑夜之分,永远被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麝香与腐肉的甜腥气息所笼罩。宫人们噤若寒蝉,偶尔有误入深宫的,会听到陛下寝殿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以及低沉的、非人的吞咽声。无人知晓,在那重重帷幕与禁制之后,夏朝最后的君王,已近乎放弃了人形。他的寝宫地下,早已被掏空,构筑起一座巨大的、由血肉与骨骼堆砌的巢穴——血池翻涌着粘稠的泡沫,肉林悬挂着分辨不出原型的残骸。桀,或者说他体内的东西,正趴伏在池边,用已变得细长尖锐的指爪,撕扯着“贡品”,享受着最原始的吞噬快感。朝政?天下?那不过是满足这永恒饥饿的无关琐事。

公元前1600年,商汤的大军如烈火般席卷而来,旌旗蔽日,兵锋直指夏台。当最精锐的商军武士冲破最后一道宫门,踏入那座传说中奢靡无比的夏桀寝宫时,没有遇到预想中的抵抗,也没有看到堆积如山的珍宝。迎接他们的,是几乎令人窒息的恶臭,以及视野中那片蠕动的、猩红的“地貌”。
血池中央,一头难以名状的怪物,正用它覆盖着粘液与暗青色鳞片的脊背对着闯入者。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半个地下空间,一条布满吸盘与骨刺的怪异肢体,正抱着一根巨大的、雕刻着蟠龙纹路的宫殿柱础,用满口交错的、如同破碎青铜器般的利齿,专注地啃噬着坚硬的石料。金石摩擦的“嘎吱”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怪物似乎被惊扰,缓缓转过头。在那张依稀还能辨别出几分人类轮廓的脸上,一双没有眼白、完全被幽暗吞噬的眸子,定格在商汤手中的玄鸟战旗之上。它喉咙里发出一阵混合着咆哮与呜咽的怪异声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嘶喊。
“……饿……”
“……王……”
“……九州……”
含糊不清的音节,伴随着喷溅的腥臭涎水,成了这个延续了四百七十年的王朝,最后的绝响。九鼎噬魂,始于幽玄的宗庙,终于这疯狂的地穴,夏后氏的血脉与荣耀,连同他们被迫承载的饕餮之魂,一同沉沦,万劫不复。